刀片翻转到了喜帕之上,横向竖向,刀光在烛中笼成一张光网,将喜帕困在正中。
紫衣仆妇的手臂被拖拽着向这张光网滑去,数股不同方位的力道交织绞杀着她血脉。有刀片划出的极细之力也有箫错掌风中刻意乱拨乱按之力。她知再不推开,必将手骨折断。
“这紫衣老太太,倔强得很,一点都不屈服。”箫错手肘隔空撞开一枚刀片,紫衣仆妇腕上喜帕从中被分成了两半,她腕上交织绞杀之力即消。
原来,这些喜帕里的丝很细,箫错以“细雨入舟”之招化在大大小小的刀片上,内力厚积薄发,刀光抽,按,旋,拧,推,挤丝线,破去了帕中功夫。
只不过仆妇知其中轻重切换之理,却不知箫错并不正面硬打硬拼,而是你喜帕往哪个方位旋,我刀片往相反方位旋,两者所蓄所蕴带起的无形漩涡,相撞相嵌,形似榫卯,又如搭积木。
仆妇所发掌劲已然无法突破箫错光网,喜帕不断碎裂砸落在地。而喜帕上未消尽的劲道,起起落落,挥挥洒洒,西风压折竹枝之貌,反抽回仆妇。
箫错依旧屈膝半卧在地。
红纱飘渺,烛火如萤火。淅儿像被困在茶盏中的露水,望得到天,却回不到花叶上。箫错想笑又想骂,他指着淅儿“把这丫头给我放了,你们公子在你们眼中,天质玉润,怎么看见这丫头问了礼义廉耻,真没必要禁锢她。”他抬手伸指,直戳淅儿身侧绿衣仆妇。这些个老东西,既丢了喜帕,威力大减,根本阻挡不了箫错这一指。
银簪红花仆妇极重视同门之谊,惊叫道:“小心刀片。”
这一指上无形之力已点到了绿衣仆妇额心,这是死穴。
众仆妇无不心惊。一位着蓝绸衣裙的仆妇,向后退去,企图撞开这一致命击一着。一片缠枝喜帕碎片从地上弹起,直抖向她膻中穴。
她要后退,那么就不能救自己。
“你们这几个老糊涂,年岁不小了,做庄栩奶奶都够了,怎么如此看不开。”箫错把玩着一枚莲子。莲子飞出去,缠枝喜帕斜上挂在蓝绸衣裙仆妇肩上,就此力竭。
绿衣仆妇也未俯仰在地,箫错这一指力,至额心即弱,变成了轻轻一弹。只是虚虚指招,根本没有刀片夹在其中。
箫错缓缓站起,一道似浪翻涌的身影飞掠而过仆妇组成的阵势,她们谁都阻止不了这个箫错,推掌出拳,都被他点中边缘带回。
一只手揽住了淅儿。
“阿虎。”淅儿脸色苍白,她将挽发到发簪取下,长发披在肩上,这莫名其妙的一天,终于过去了,她终于笑了。
“走了。”
淅儿点点头。
“淅儿,我是你丈夫,你要跟谁走?”庄栩在灶房折了回来,他神色冷峻,怒藏威中,却不敢伤心自己作为一个丈夫,留不住妻子。
满院月色,与花窗微醺,风骨皎洁,偏偏这位庄栩立在月影中,乌云遮月。“淅儿要回家,我送她回去。我不是什么救国救民的大侠,是箫错,箫吟沧海,错灼冷色。”
淅儿不知阿虎怎么变成了箫错,不过,不管叫什么,他都是他,烧水煮茶的他。
“庄栩,我可真糊涂。你几次三番设计,就是我这张脸长得像楚芷茜。我不认识她,与你所图谋的大业,也没什么关系。我走了,与你没有任何瓜葛。”淅儿并不弱,她更不会屈服这个跌进名利深渊里的人。
箫错将她额心的红色花钿擦去。“少陵君,你要打,就来打。你要去取个兵刃,你去取来,我等着。”
庄栩枯荣掌从缓到疾,笼向箫错。
箫错向左平平掠掌,掠中藏打,似乎江水,带走汇集来的溪水。
枯荣掌遇箫错正珂经,庄栩露锋藏拙,不断将箫错掌风向上扬去。箫错见他掌风至,便收力,再手指弓起伸直轮替,掌发其他方位。因此,箫错一次比一次不能收拢住庄栩掌风,任其如原上草蔓向天涯远方。而枯荣掌生出的掌力,括方画圆,越聚越多,一道一道,欲来欲盛的,欲来欲涩的,笔直垂悬。
“胜败明显。”众仆妇皆知枯荣掌锋拙难分,盛中生涩,涩有盛势。辨明掌力来势去势已难,更何况敌手不知强弱,不论以险制强,还是以快制弱,都会陷入被强反噬,被弱反弹局面。
庄栩离箫错一步更近一步,枯荣掌几已贴到了箫错额心,从上往下俯冲。箫错问淅儿:“少陵君若是打死我了,那么你如何?”
“若是他打死你了,我找个你喜欢的地方葬了你。不过,看样子,你应该不会败。”淅儿渐渐不那么害怕了。她想起,阿虎曾经告诉她:“你越害怕,你就越失败,离你想要成为的你,越远。”
“淅儿,我喜欢你,从来不是因为你长得像谁,我都未曾见过楚芷茜。”庄栩为自己辩解,他对淅儿是真心的,从一开始。不过,他的心中,从小就有比真心更“重要”的。
枯荣掌落在箫错额心一缕发丝上,箫错依旧不还手。庄栩握向淅儿右手,以前,她从不会抗拒,现在她向旁一退,箫错握拳,拳头顺势隔在两人中间。
这一拳,也对冲开了箫错额心发丝上的枯荣掌力。
箫错拳如龙游,恢弘大气,左挥右打,时而按重避轻,时而挑轻撞重。他轻重切换极快,甚至招式混乱,如喝醉了一般。
庄栩掌心竖起向外,点向箫错指甲指腹,此处只要一受翻折之力,箫错手臂就会骨折断裂。箫错实在不愿与此人缠斗,十指张开,稳稳伸掌托出,不带一丝气度。庄栩掌风已至,箫错双手间,暴出雪落琉璃之音,骨骼关节连震几下。
“阿虎,阿虎”淅儿扶着箫错。他脸色不变,竟然哈哈大笑:“枯荣掌分成枯、荣、盛、涩四部分,还有什么念经一样的荣既是枯,枯即是荣。我没空研究,其余也不知道。枯荣掌在少陵君使来,荣是得,枯是失。那么得的是什么?失的又是什么呢?前进、攻伐是荣。后退,困守是枯。枯、荣互掩,互相转化,枯凝成荣,荣走向枯。是以七成的敌手不知从何处攻,往往错失良机。所以,方才我索性不打,反而不断避开。”
“后来,你要从我手指处开始破我所学,我也由着你。我的骨骼关节没有断,不过是让枯荣掌在我内力之上转了一个大圈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