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城之事传出,比皇家千里宝马更快,没过几天便已传遍大江南北…
整个黑翳王朝上至世家官宦、下到百姓平民,闻之皆是大惊。
一位皇长子策划并实施了一场武林门派灭门案,并被当朝皇帝揭穿侦破,而后被削王爵、废武功、放归故里…上一件能与此相提并论的大事,怕是也只有七年前的“武胤决战”或五年前段宗胤的“去世”了。
黑翳珲的落马,使百姓们讨论的焦点,很自然的对准到了“太子之位”、这一五十余年过来仍悬而不决的疑题上:
皇上年过七十,四位皇子也皆年过四十,这位置竟还未落定,无不令百姓们皆是十分好奇…接下来当他们皇帝的,只能在玿王爷与琅王爷之中了,那么皇上会选择谁呢?
他们当中的谁,又足以胜任这个位置呢?
而失踪十余年的玦王爷,又会否在这个关头忽然杀出,摘取桂冠呢?
一时间,全国上下都开始议论纷纷。
不过这些议论,对于骑着千里马疾驰的十二人“圣驾”队伍而言,却是起不到丝毫的影响:
尽管由宫城通往石城的道路,皆是崎岖的丘陵山地,但所幸也并没什么险峻地形阻拦他们。在早已修筑好的官道上,他们确实做到了一日奔赶千里。比起昔日的乘船,只用将近一半的时间,便来到了石城。
此时,已是三月二十二。
傍晚酉时许,皇帝黑翳泉领着王伊宁、武浩、安雅三位皇命钦差,世家秦氏的秦蕙,以及七名皇室士兵,进入了石城!
……
与此同时,石城城内。
在石城最大的客栈‘登开楼’一楼大堂内,先前用过晚餐的食客已纷纷离开,此刻的大堂,已将近是空空如也。
而就在通向上层的楼梯旁、一处角落内的石桌边,却见有一人,其桌上碗盆内的饭菜早已被吃得干干净净,却仍在桌边坐着。
这是名身形高大魁梧、乌发披肩,留着圈稀碎山羊胡的中年壮汉,双眼与王伊宁一样、是一双摄人心魄的金瞳。
两颊通红、酒气弥漫,一看便知是已宿醉多时了。
只见他坐在桌边,不断重复地做着倒酒、举杯、饮下的动作,神情呆滞、眼神空洞,即便酒壶早已被倒空。
其间,还可见到他双拳八指的根部,有一排突出若白丸状的厚重拳茧。
片刻后,即见一名跑堂小二东张西望一阵后、从柜台处小跑到了他身旁,谦卑地俯身说道:“大人,喝完啦,您真的该走啦…”
“…滚开。”
“是、是…”
壮汉声音低沉的吐出两个字,便吓得小二连忙跑回了柜台边去。回到了柜台边,那小二又与掌柜细声的叽叽喳喳了几句,二人脸色间皆满是抱怨,却又没一个敢再过这边来…
“小魏,小于,小褚,小宣,这杯是你们的。”
壮汉倒上一杯后,做了个在面前洒下的动作。接着,又做起倒酒的动作来,“许前辈,这杯是你的…”
接着,又倒给自己喝下,而后再倒…
过许久后,空旷的登开楼大堂、被人从外边吱呀一声推开了门,抬脚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诶,客官!咱们这已经打…咦?”
那掌柜一见进来之人,便似乎认出了他来,“你、你不是…”
来者是一青年男子,束一马尾辫,外披金纹黑氅,内穿淡黄丝袍,头系长簪、戴九旒王冠,穿着十分华贵。其面相是温和中带着威严,虽看似才四十左右,但满头的毛发已是雪白。
其五官与相貌,更与当今圣上‘黑翳泉’有九分神似。
此青年男子不是别人,正是黑翳泉的皇五子,当今海州王——黑翳琅!
“小的参见王…”
“嘘——”
掌柜正欲行礼,便被黑翳琅叫住了。
只见他目光转望向大堂,一眼即注意到了角落处正酗酒的那壮汉。于是,便见他伸手入袍袖中、掏出来了枚金元宝,直接递给掌柜后,便迈出大步朝壮汉那走了过去。
掌柜与小二欲拦住他,却是已来不及了。
而此时,只见那壮汉尽管沉醉,深厚的内功与敏锐的知觉却并未就此消失,隔在数丈之外,他便察觉到了:正有一位与他功力相近的高手在靠近。
“哪个打扰本大爷喝酒?!”
下一刻,他便眼神一变,直接拎起酒壶、朝数丈外的黑翳琅扔了过去——
砰!
只见黑翳琅反应及时、飞速伸出了一根手指,恰好地在酒壶飞到他面前时、点在了壶底的位置。
只此一瞬之刹那,怪异的事情便发生了:
只闻一道陶壶的炸响声,整只酒壶在他支离破碎开来,然而,爆开的碎片却并非是从他身子两旁擦肩继续飞过,而先是原先的壶底硬生凹曲成了一片‘陶盖’,其余的碎陶片,则尽皆往回弹飞开去…
随后,才哗哗碎裂一地。
“…呃?”
壮汉自然感受到了这一指的不同,遂转抬起头、一脸疑惑地看去。
只可惜,现在的他酒醉已深、已是谁都认不出来了。
“司徒总管,怎喝得这样醉呢?”
黑翳琅将陶盖收回手中,一面随意把玩着、一面走过去说道,“父皇给你下旨,可不是让你在这酗酒的。”
“嗝!你…你是哪个?”
司徒虎眼神迷离,醉醺醺地指着黑翳琅问道,“我…我在这跟我的下属,跟许前辈…喝酒呢!有你啥事!你走开!走开…”
“唉!”
黑翳琅遂长叹一声,脱下大氅、与陶盖一道扔在一旁桌上后,挽起袖管说道:“看来…只得先帮你解酒,才能跟你好好说话了。”话音刚落,便朝着司徒总管直接扑上了前去——
“你说什…呃!”
司徒虎正欲反问、且才察觉到对方在靠近时,便已中招:
只见此时,黑翳琅的右手拇指、食指与中指,已分别同时按在了司徒总管胸前的膻中、中脘、建里三个穴位处。他高深的功力将司徒总管壮硕的肌肉变得绵软无比,使得他手指得以深深凹陷而入、却又不刺穿一丝的皮肤…
与此同时,司徒虎那醉红的面色,逐渐开始变作了喘不上气的紫色,两眼瞪大、甚至有些凸出…
“喝啊!”
片刻,黑翳琅厉喝一声,手势从按穴换成一掌拍出——
只闻砰地一声,这一掌直接将司徒总管坐着的凳子崩裂成了碎木块,令他跌坐在了地上。
接着,便见黑翳琅站起转身,朝柜台后的小二打了个手势:“小二!过来把这收拾了吧!”
“遵命,王爷!”
小二应声拎起抹布、当即跑了过来,然而,就在他才迈出两三步时…
又闻呼噜噜几声,正是那倒地的‘司徒总管’、转头便吐出了一大滩暗黄中掺杂着些紫黑色的胆汁来…
会武功果真不同,连醒酒也能这般轻松。
掌柜眼里看着这一幕,心中已开始憧憬起来了。别的武功不说,即便是只会这一招,以后不少醉酒闹事的麻烦客人,在他这便都能解决了。
……
在受琅王爷‘被迫解酒’之后,司徒虎过了约半刻钟、终于是逐渐清醒了,自己撑桌起身,坐回到了桌边。
此时,小二也已将他吃喝留下的碗筷壶碟、吐在地上的胆汁等,皆收拾擦拭干净了。
换了张干净的桌,黑翳琅便开始同司徒总管谈起了正事来。
在得知火龙宫灭门案解决、圣上即将前来讨伐李苍荣时,司徒虎没有流露出丝毫喜悦,而是仍拉长着脸、两眼无神。
也许是在与许前辈闯林时,亲眼见识到了李苍荣的恐怖,令他心悸至今。
反倒是三位少年钦差成功寻药归来,救治好圣上的年老体衰这一消息,让他是瞬间喜笑颜开。
黑翳琅也顺便说,他正是在夏城得知消息后,即日赶到了石城来,要在此等候父皇的。在知道那么多人死于李苍荣之手后,他的心中是怒不可遏,而他也坚信父皇与他是一样的心情。
就在二人正欢快畅谈之际,登开楼大堂再次从外边被推了开来——
“诶,客官!咱们这…”
掌柜这次见到来人,则是直接被惊呆了。
此时,坐在桌边的黑翳琅、司徒虎二人,也同时看向了大门方向去。
只见此次的来者,正是他们适才对话提到之人,此刻正穿着一身明黄黑纹龙袍,须发皆白、面容苍迈,眼神与面相对比他们上次见到、是英姿焕发了许多,充满了英武与威仪的,当朝圣上——黑翳泉!
随行其后进门来的,则是王伊宁、武浩、安雅三位钦差,世家秦氏的秦蕙,以及七名身披黑甲、执长枪的皇室士兵。
“参见圣上!”
柜台后的掌柜和小二愣了片刻后,当即行了一道跪拜礼。
真是‘说父皇父皇到’,黑翳琅在见到这下一刻、父皇已进门来时,登时是也愣了片刻,而司徒虎,则是面露喜色、咧嘴笑了开来。
“参见圣上。”
“孩儿见过父皇。”
黑翳琅、司徒虎二人片刻后也站起身来,恭敬作揖行礼。
“免礼,平身。”
“谢圣上。”
“谢父皇。”
而黑翳泉在吩咐过后,便领着众人、朝二人处走了过去——
“见过琅王爷,司徒总管。”
“见过琅王爷,司徒总管。”
王伊宁、武浩、安雅、秦蕙及七名士兵,在来到黑翳琅、司徒虎二人面前后,也同时朝二人行礼,二人则微微点头以应。
“还没进城,朕便感知到你们的气息了。”
黑翳泉坐到了琅儿的左手侧、司徒总管的右手侧,并指着面前位置说道,“来,伊宁,这个位置你坐吧。”
“这…”
王伊宁惊了片刻,“…遵、遵命。”随后便坐了下来。
“父皇来的可真快。”
黑翳琅笑道,“我这昨日才刚收到消息,父皇今日便已带着众人赶到了。这宫城离石城…怕是该有八九千里远吧!除了使用传移之术,我是不出别的方式、还能比这快了。”
“朕可没用那个喔。”
黑翳泉笑应,“朕要保存状态、才有把握能杀李苍荣,不过朕等十几人也是骑了千里宝马,每天赶路几乎一千里,这才终于赶到的。真想不到,这消息传得居然是比千里马还快。”
“那是当然了。”
黑翳琅笑道,“父皇你们会停下休息,消息可不会。对了,说起来…父皇既已吃过灵药、状态恢复,对于杀那李苍荣,已是有万全把握了吗?”
“唔…以朕当前的状态,算是恢复到原来的八九成了。”
黑翳泉点头,“唯独是不知…那李苍荣有多少埋伏与准备而已。毕竟现在…可是三把八龙杰兵器在他手上,朕可好久没打过这样刺激的对手啦。”
“三把?!”
少年们一听皆大惊,但随后细一深思,便皆明白了:
吕大哥的青莲剑、许前辈的坞柳剑,还有他自己的灵神尺,确实是已有三把了!
“诶,对了。”
见到众少年的反应、黑翳琅想起了什么,当即看向王伊宁问道,“你们几个都曾在五毒堂里住过一段时日,知道多少他们的情况?比如…都有些什么布置,地形如何,有什么防御手段,多少兵力大概可以攻下…之类的么?”
“这…”
王伊宁对此只能摇头,在五毒堂的两个多月、他是被吊在铜柱上的,对于堂内的情况是丝毫不知。
进了五毒堂后只待过七日的秦蕙思虑一阵,也只有摇摇头、不知能说什么。
“你要攻下五毒堂?”
黑翳泉听到这个回答,却是眉头一皱,并未因此目露一分喜色。众人看在眼里,却是纷纷不明所以。
“攻下来,总能免除一些后患吧。”
黑翳琅神情认真地答道,“此样一座危险的门派,藏匿在鸩毒林中心,还不受朝廷的管控,别说是父皇,就我这个海州王,压力也很大呀。”
“琅王爷,我觉得不必。”
王伊宁开口说道,“五毒堂中,主要掌权与下命令的,也还是那李苍荣与堂主‘唐宜’而已,依臣看,处死他二人已足够了。不然…在这等凶险的敌方领地,我们若率兵攻入,士兵是难占丝毫的地利优势,而对方不仅熟路,又还能用毒,即便能攻下,也很可能…将得不偿失,且枉死很多无辜之人。”
这时,在座众人听到,是都纷纷沉默、点头以应了。
“那难道…不带兵吗?”
黑翳琅疑惑道,“就我们这几个去,岂非更凶险?”
“琅王爷,臣是这样想的。”
王伊宁说道,“我们先命士兵们去到东南沿的驿站,命他们驻扎于那,随时听候调遣。接着,我们深入到鸩毒林中,直接去找那李苍荣。待将他和那唐宜皆杀了后,五毒堂届时群龙无首,再看他们的反应:”
“如若他们愿意投降,那我们救出吕大哥和达哥,搜出八龙杰兵器,放他们一马便可,不必再造杀孽。”
“若他们要殊死一搏,那时…我们再派兵不迟。”
王伊宁说着,两只金色的竖曈间顿时闪过一丝凛冽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