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边已经雨过天晴。
万二寿、韦风雨正和杨充广聊得正欢:“少将军,刚刚你那枪又准又霸道,真是厉害,是什么枪法?”
“韦兄笑话小弟,跟你们的武功比何谈厉害。”杨充广说的是心里话,但少年心性脸上依然显露着兴奋。
万二寿道:“你最后那枪,中平至简,九节贯通,正是武学的根本精髓所在。”
杨充广不懂九节贯通的意思,只道是万二寿哄他开心,便“嘿嘿”的笑了。
-*-
适才杨充广所刺的那枪乃其曾祖父传下来的枪法,名叫北霸崩烈枪,是神木山的马战枪法,走的是险绝路子,招式精练犀利,专攻一点,有山崩地裂之威。到杨充广父亲杨六郎这一代,揉进河西折家的步战法,更是精进一层。
万二寿所说的“九节贯通”正是精进后的奥妙所在,因为杨充广曾祖父的枪路是马上冲撞借势借力,而杨六郎革新的是步战,由此一来不但将领可以马上冲锋,连士兵步卒也能步战攻杀。
上一代用枪之术,讲究顺势借力以奏雄浑磅礴之效,马战是人马合一之力,步战借的则是大地之力,再把力道节节催动,注于枪尖一点,人枪合一,进入人便是枪,枪便是人的境界,冲锋于一点,形式似乎简白,实际上恰恰契合了武学战法的“不招不架就是一下”高明法门。
杨充广年少自然到不了他父亲那么高的境界,另外杨延昭为让其专心精练,并不说纷杂的枪法道理,只让他在一扎一刺中下苦功夫。
所以万二寿说的话他自然不懂。
而万二寿却不知自己这个懒人在失忆的年头里,下过一日三千扎枪、三千挥刀、三千点剑、三千盘运的苦功。
但熟烂到血肉的体会,恰恰让他能一眼窥破杨家枪法的精妙所在。
后世侠少武老常说万二寿有武学天赋,准确说应当是“熟能生巧”的原因,拳经上说的“拳打千遍,其义自现”便是这个道理,许多高不可攀的神技,都是源于年月重复之功。
-*-
见平一壑走来,三人顿住话头,平一壑道:“那人吃了邪药‘狂伏散’,幸亏你们几个及时制住他,否则今天会倒下更多的人。”
“狂伏散?!那是只有漠南黄衣教和医谷才能炼制出来的秘药呀!”
“多半是黄衣教!之前对招时,他用过北派蛇拳路数!”
“哦?这么说,是契丹那边的人了,可惜面目毁了,身上也没什么东西,只能寄希望于废墟之中能否搜出什么线索了。”
众人看向雨后的小巷,虽然草房坍塌一片,已经是破烂不堪,但在阳光照耀下,却有着一种释然开朗的气象。
-*-
整个下午万二寿都在调息打坐,司空大鸟跟着练了两个时辰,便下楼去等金家人的消息。
夜暮时分,金家四太公带着管家匆匆而来,见了司空大鸟低声道:“都已经妥当。”
这时见万二寿换了一身玄黑的衣裳,走下楼来,司空大鸟对他一颔首,便问金家四太公:“金……金柴儿呢?”
“他和下人在牛市里候着呢。”
“我……我们走。”
-*-
唐明镇夜禁森严,金家托了关系,四人的出入并没受到限制。
城外漆黑一片,遥遥能看见河对面燃着几堆篝火。
悄悄过了浮桥,来到牛市前边,牛市落了栅栏,黑漆漆的,偶尔有几声“哞哞”。
金四太公身边的管家轻轻拍手,从里边走出三个人来,打开栅栏,四人迅速闪进了牛市。
十余家丁跟金柴儿俱是黑衣短打扮迎了上来,尤其金柴儿里三层外三层的穿得像个球一样。
-*-
万二寿对金四太公道:“此事凶险极大,着实决定金柴儿要去做么?”
金四太公锁眉低声道:“……是福不是祸,富贵险中求。”
司空大鸟在旁轻声道:“安……安心啦,你瞧,金柴儿今天运气多好,赶上初一,嫦娥仙子放假,便宜我等成事呢。”
-*-
“牛有多少头?”
“有两百多头。”
“大家挑头上有角的绑上尖刀,所有牛尾巴都结上棉布沾满胡麻油。”
金家家丁立刻将事先存在牛市的器物拉了出来,一阵忙活过后,已是夜半。期间万二寿带着司空大鸟悄悄靠近五花门的擂台侦看过,虽然夜寂人廖,但擂台上下的十几个五花帮众丝毫没有懈怠,各尽其职。
-*-
回到牛市,待众人忙完,万二寿让管家带着几个家丁潜行去西面山坡,吩咐道:“但见牛群奔出便鸣锣喊叫,不可停歇。”
管家应了带人怀着铜锣自去。
万二寿又叫司空大鸟背负金柴儿先去擂台附近藏身,对金四太公又细细叮嘱一番如何分批开栏放牛,如何点火敲锣惊牛,然后背起一个大包裹动身奔向擂台。
-*-
司空大鸟背着金柴儿,轻蹑到擂台西侧的山林中,顺着空隙窥视擂台上的情形,只等万二寿的消息。
金柴儿卖力的匍匐到身边,司空大鸟忍不住道:“你……你怎么穿这么多?”
“……娘给我穿的。”
“等……等会别被火烧粽子。”
“……”
-*-
河风卷着擂台上的旗帜,旗角不时发出清脆的声响。擂台下几个五花帮众围着篝火烤火,其中一个耳朵尖的扭头看向漆黑的北面道:“什么声音?”
“嗯?地在震动!”
“是什么?!”
“地动吗?!”
“快到高处去!”
-*-
在这几个五花帮众慌乱中,远处传来一阵锣声急响,只见点点火光闪动,隆隆声滚滚而来,黑影幢幢转瞬及近,竟是怒眼圆睁、角顶寒刀、身后喷火的奔牛!如狂澜般席卷而来!
“是牛!”
“是烧尾牛!”
“有人摆火牛阵!”
“退到擂台上去,守好位置,不要被贼人乘隙而入!”
五花帮虽然有临危不乱的,但大多帮众都是顾命走跳到水旁的舫船上去,来不及的便直接扑到水中,擂台上只剩下几个艺高胆大的头目。
擂台旁的狭道拥堵,后边又是一阵爆竹轰鸣,群牛巨蹄翻飞,立刻就奔擂台上冲撞过去!
势大雄沉的冲击,坛阶被踏碎,掉下去的莽牛撞断支架在擂台地下依旧狂冲!偌大个擂台立刻东倒西歪吱吱呀呀地失去了雄霸的气势。
牛群一半冲进水中,一半冲过擂台奔擂台南边的废墟狂奔而去,几个别在擂台下边的“哞哞”狂叫,擂台上旗倒牌斜,一片凌乱!
没过片刻,又是锣声震天,这次还有爆竹轰鸣,更多的莽牛窜奔狂突过来!
-*-
翻滚和莽撞!擂台被撞得摇摇欲坠,河边的舫船也被人起了锚顺水远去,两个白衣人打开船楼上的窗子惊异的看着岸上火影纵横,蹄声震天!
一道身影突然跃上擂台,直奔竖在台中的大木牌!
-*-
等几拨牛群冲过,万二寿算得还有两拨牛群冲阵,便趁着这个间隙从藏身处跃出自北边跳上擂台,擂台上的灯球也被撞得东倒西歪明暗不定,西边竖着的几排旗帜着了火,照亮了大半边擂台,看见此西侧有个光头巨汉奋力坚守,把他那边的奔牛或者扭倒或者推下擂台。
“北边上来人了!”那光头巨汉扭倒一只奔牛大喝道。|
只听“呜”地一声!
一只流星锤破空向万二寿砸来,万二寿向旁一跳,流星锤将擂台的木板砸得粉碎!
万二寿双手从身后的包裹里抓出两柄飞刀冲着流星锤飞来的方向掷去!黑暗之中只听“叮当”两声,飞刀碰到什么铁器崩飞了。
不时有“哞哞”的狂牛奔上擂台,牛角抵处木板翻飞,万二寿一边躲闪,一边向擂台当中的大木牌靠近,刚刚洞穿擂台的流星锤“豁刺”被崩拽出来,带着激飞的木屑倒飞回黑暗中。
万二寿便循着方向又激射出几把飞刀,趁机朝大木牌冲去,飞刀射处依旧是“叮叮当当”被兵器崩飞的声音,就在跳过两头奔牛,大木牌触手可及时,空中悠悠传来一个声音:“来者报上名来!”
-*-
抬头一看,黑空之中,木牌上头,独脚立着一人!
“喝!”两声大喝几乎同时响起!一个是万二寿,一个是先前喝警的光头巨汉!
万二寿大喝是双掌平推将大木牌生生击断!反臂一挥,将大木牌上半截砰然震开!
那光头巨汉的暴喝则是横推挡在他身前的奔牛向万二寿而来!
-*-
立在木牌上的那人赞了声:“好掌力!”在木牌向西歪倒的瞬间,侧身一翻,凌空倒立,一掌直奔万二寿头顶拍下!
与此同时,那暗影中的流星锤又奔着万二寿的脑袋偷袭而来!
万二寿马步拿稳,双掌交叠对着上方压下的手掌崩轰,“呯”地一声巨震,空中人被震得空翻出去,万二寿脚下则“豁咔”一陷掉了下去!
偷袭的流星锤击了个空!
-*-
那光头巨汉连连推倒几头莽牛冲将过来,向万二寿掉下去的大洞里张望,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见,这时身后被人一拉:“小心暗器!”
“哎呦!”光头巨汉猛省连忙跳后两步。
巨汉身后那人,雪领红衫,扯下得一个灯球扔了下去,光亮到处,擂台下空荡荡的不见万二寿的影踪。
咔嚓几声巨响,台中的大木牌一个撞着一个向西歪倒,最后一面木牌斜斜搭在西面的一根旗杆上,才没完全的坍倒,斜斜歪歪地勉强支撑。这时北边牛蹄震地,两人顾不得再去查看万二寿,面对着涌来的幢幢牛群做出对策!
-*-
牛群如奔涛洪流般源源不绝,光头巨汉神力惊人,但终究也阻止不住了,怪叫一声跳上一头奔牛,趴在牛背上紧抓不放,莽牛一跃,连人带牛扑进了河里!
那红衫人连连避跳走跃,在牛群的空隙中腾挪也是应接不暇!
“真兄!接着!”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先前不断偷袭的流星锤飞向红衫人。
-*-
那红衫人伸手一捞,抓住流星锤的铁链,流星锤立刻将他拉将起来,红衫人脚尖在奔牛背上一点,连跳了几头牛,身子一举跃到擂台中间被万二寿拍成两段的大木牌上。
这红衫人名叫凌真,是嵩山少林寺的俗家弟子,专攻拳法,江湖人称“顶上龙”,他是五花帮赤烟堂的香主。本来五花帮堂主和香主本是一个身份,澹台春水掌管五花帮后发现五个堂口各自为政,便把五堂分了权,设立堂主为正,香主为辅,香主虽然是副职,但却有监察堂主的权力,如果说五花帮五个堂主是澹台春水的嫡系,那么五个香主就是嫡系中的嫡系。
今夜轮管擂台的除了“顶上龙”凌真,还有黑渊堂的香主“神出鬼没”韩多益和白镜堂的“大力猿猴”毛无奇。
毛无奇便是刚刚那个光头巨汉,而一直用流星锤偷袭的就是“神出鬼没”韩多益。
这三人都是五花帮的精锐,平时也是傲视群雄的人物,万万没有想到今天被一群莽牛拽了风头。
-*-
万二寿钻到擂台下边不见了踪影,“神出鬼没”韩多益也现出身来,面目清癯,三十上下年纪,他踊身跃到大木牌下跟着“顶上龙”凌真一起巡找万二寿的踪影。
在擂台的下边,万二寿迅速窜到西边,趁韩、凌二人看向别处时,跳上擂台猛地狂打飞刀!
万二寿手如轮转,飞刀如同风扑大树连珠般猛射韩、凌二人,“顶上龙”凌真从来不用兵刃,连忙跳进牛群躲避,那韩多益则用手臂直接来挡,只听几声脆响,飞刀纷纷被崩飞出去,原来这韩多益的前臂上缠绕了好几层流星锤的细铁链!
“顶上龙”凌真几个兔起鹘落,在万二寿马上就要靠近那根支撑木牌的旗杆时出现在万二寿的眼前!
万二寿被不知从哪里钻过来的“顶上龙”吓了一跳,顾不得扔刀子直接双拳齐捣,一式“双蛇出洞”直奔“顶上龙”的胸口!
“顶上龙”凌真拳脚极好,左掌一抹,右拳迎崩和万二寿拳对拳砸在一起!
万二寿顿觉左拳大痛,如触金石,当即化劲成肘,侧马直撞凌真的腰间,凌真见对变招之快,暗赞一声好,后退半步左手化刀斜斜劈下,谁知万二寿却是个虚招,勾步连环右臂又肘击过来!
身后便是乱跑的狂牛,“顶上龙”已无可退余地,只能盘肘护胸,运功接住万二寿的肘击!这时听见身后一声唿哨!凌真眉梢一挑,邪魅一笑,原来五花帮中凌真和韩多益最是要好,两人共同练就一个绝招“脑后锤”!这招最是狠毒,一击必中,武林高手丧命无数,至今还没有一个人能逃出生天!
万二寿倒没看见凌真的诡笑,他一门心思都在如何踢开旗杆让大木牌倒下,这样司空大鸟才能得到机会,所以在凌真盘肘护心时,他便身子斜飞,直扑旗杆!
几乎就在同时,凌真脑袋突然向左一歪,“神出鬼没”的流星锤“忽”地从他脑后射出!这招任是对手反应多么快,也是猝不及防的!谁会想到韩多益会奔同伴脑后飞锤呢?!谁会想到凌真会配合默契地精准歪头呢?!
-*-
旗杆被撞断,一声巨响,大木牌轰然倒地,擂台为之大震,尘土飞扬中,万二寿呐喊着发了狠地飞刀如雨,向韩、凌二人倾泻!他刚刚眼角瞥见了“神出鬼没”的飞锤!着实惊了一身冷汗!心中连叫侥幸!
司空大鸟终于等到了机会,他夹着金柴儿在山坡上急跑几步纵身一跃,正踏在刚刚倒下的木牌上,把金柴儿一放,拔出镜彻剑挡在他身前喝道:“快!”
金柴儿忙不迭掏出一个锦帛拍在大木牌上,又掏出个匕首将其钉住:“好啦!”
司空大鸟将金柴儿挟起,飞身扑回黑漆漆的山坡,在空中狂喊一声:“三郎扯呼!”瞬息间地一起一落,让凌真和韩多益两个老江湖都没反应过来,这也是由于万二寿苦苦牵制的功劳。
-*-
万二寿恨不得把飞刀都钉在在韩、凌二人身上,听到司空大鸟的叫声才冷静下来,跳到那面大木牌前看了一眼,大叫一声:“大吉利是!”
两手手指夹着八把飞刀齐齐扔向韩、凌二人,然后迅速反腿一勾,将大木牌勾将起来,又蹬一脚,身子如燕子抄水一般没进西边的山坡。
擂台中间,一面大木牌咯咯吱吱的竖立起来,牌上的锦帛迎风抖开,上面是笔墨淋漓的三个大字:金柴儿!
-*-
在快到金府管事敲锣的山坡,万二寿追上了司空大鸟和金柴儿,三人得意的大笑齐奔牛市的大门。
到了门口,金四太公还在指挥放牛,便叫停下来。
金四太公一脸的兴奋,他怎么也没想到临到老自己会当回田单,大有指挥千军万马的瘾头,见三人得意洋洋:“事成了?”
万二寿点头称是,金四太公大喜一把抱过金柴儿,在他小脸蛋上狠亲几口之后,吩咐管家送三人回城。
“老……老太爷你不回去么?”
“今晚事闹得大,我留下给五花帮找补面子,明日老夫设宴重谢两位少侠。”
-*-
三人同着管家刚上浮桥,便见一队官兵举着火把迎面而来!
“什么人!”
“我是城南金府的管家,这是我家小少爷和两位贵客。”
一个军头按着刀把走进,举着火把在四人面前照了照,认出管家是熟识,便询问河西为啥山崩地裂般怪响,怎么还火光莹莹的。原来唐明镇的守军在城头上遥遥察觉河西的异动,便从城头缒下一路探子查看。
“是我们东家在牛市牛群惊了。”
“那怎么还有火光?”
“牛倌儿不小心燃了草料堆,这才惊了牛群嘛。”
-*-
睡到日上三竿,万二寿被敲门声扰醒,房门一开吓了一跳,门外人长身玉立,面目俊朗,竟是昨日铁匠街苦斗那个狠人!反身去寻桌上镜彻剑,“哐啷”拔将出来!
门外人忙不迭道:“二寿兄,是我是我。”
是韦风雨的声音!也对!昨天那个自毁了容貌怎么可能完好无损呢,万二寿嘿嘿一笑:“我知道,我知道,总得配合你一下嘛,要不怎么显出无相门的手段。”
“哈哈,万兄巧舌如簧!”
“讲真的!你们无相门的真是神奇,很昨天那人模样毫无二致,只是你怎么变高了的?”
韦风雨嘿嘿一笑,抬了抬靴底。
-*-
“咦!怎么是你?”司空大鸟也被吵醒了。
“嗯?这是韦风雨韦兄。”
“我知道是韦兄,我是说韦兄现在这张脸。”
“你认识?!”韦、万二人异口同声道。
“就是之前住在这个的客人呀!打过一个照面,我记得清楚得很,不信你问店小二。”
难怪刚一进门,店小二对韦风雨异常的熟络,站在门外看热闹的平一壑转头对身旁的店小二道:“‘他’在店上登记的是哪里人士?”
“这个,要到柜上那里去查。”
“你带我去。”
“好,好,对了,万客官,楼下有一位大和尚找你。”
-*-
众人跟着店小二下楼,平一壑等人去查账簿,万二寿见门口站着的竟是羊摩寺的道雪大师,连忙过去大礼:“恩人您怎么来了?”
“哈哈,贫僧是给人跑腿的。”
“哈哈,给谁呀?快请楼上坐。”
“不啦,不啦,稍后我还有事。”道雪大和尚从包裹里拿出一个信封:“这是有人托我给你的。”
“给我?是谁呀?”万二寿接过来看到信封上面什么也没写。
“所托的人说你一看便知,我还有事就此别过。”
万二寿连忙拉住转身欲走的大和尚:“大师,怎么也得让我孝敬您几餐斋饭再走呀。”
“哈哈,心领啦,我着实有要紧事,不要客气。”道雪大和尚唱了声佛号来去如风。
-*-
展开信笺,上边是一行娟秀的小楷:月圆之夜,羊摩谷地,相求一见。
并无具名,而是画了一荷花骨朵和一片荷叶,在信笺上泛出一股幽香,万二寿捏信的手指有一丝抖动,他的心中堪比昨晚的群牛奔腾般猛捶。
幸福来得突然,就像龙卷风。
深吸一口气,要波澜不惊老成持重,万二寿稳住神踱着方步转进店里,看见司空大鸟三人正在柜上翻看东西,激动地心已经让万二寿小小年纪便通悟到“只争朝夕”的妙义!自羊摩寺到唐明镇上次来的时候只用了五六天时间,时间还是充裕的,但要是何歌等不急走了呢?
一想到此处,万二寿迫不及待地抓住店小二的胸口,另一手指着不远处的司空大鸟语气急迫地说道:“告诉他!十五天后我回来,不,二十天后!”
话音甫落,万二寿已经箭一般射出门外,没了踪影,只剩下店小二兀自站在原地凌乱。
-*-
登记的账本没查出任何线索,司空大鸟在旁听出这事紧要便道:“韦兄所扮之人还有个同伴。”
“长得什么样子?”平一壑和韦风雨同时想到了那个被剃掉面皮的断腿人。
“圆脸个子不高,有两撇傲须,眉毛很长,左眉上有颗大黑痣……”
平一壑听着司空大鸟的描述,眼光锐利的盯着掌柜的,那个波斯胡脸上阴晴不定,额头蒙出一层细汗,便沉声问道:“那人是谁?!”
波斯胡连连擦汗,还想闪烁其词。
平一壑厉声道:“这人衙门通缉要犯!你若包庇,与贼同罪!”
波斯胡噗通跪在地上:“那人是太原蛟司乘震!他要挟小的不可乱说,小的真不知他是贼人要犯哪!”
-*-
“大先生,这人,这人昨日出现在巷子里!”韦风雨皱着眉头,他按照司空大鸟的描述画出司乘震的模样:“他当时乔装成受伤的官兵模样,虽然满脸是血,但须眉绝对错不了。”
昨天拿下的那个毁容人不吃不喝不吐口风,韦风雨虽然复原了毁容人原来的面貌,但一时还没有人认得,被司空大鸟无意中撞出这么大线索,平一壑喜出望外,连忙让韦风雨和司空大鸟控制住波斯旅邸内外,不得任何人出入,自己匆匆回去找人去捉拿司乘震。
只可惜万二寿没有看到这张画像,因为司空大鸟一直觉得眼熟又想不起的矮胖子,与他们在喇谛法师的山谷里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韦风雨不会点穴功夫,司空大鸟点了几指头,把波斯胡掌柜的点得一阵猪叫,最后索性把他绑了,然后封了店门,一阵忙活后才发现万二寿不见了,跟掌柜受绑的店小二马上禀报了万二寿留下的话语,司空大鸟再楼上转了一圈,拎着一个大衫下来:“什么事心急火燎的?连衣服都没顾得上穿?”
韦风雨坐在柜台上一边听店小二的描述,一边用笔墨勾勒那传信和尚的模样,司空大鸟一看粗眉长髯立刻道:“这是羊摩寺的道雪大和尚呀。”
“是熟人?”
“嗯,曾救过二寿的命。”
“那就没什么事了,哎,司空兄你说话怎么利索了,先前是装的么?”
“啊?谁会故意装结巴,嗯?我都没注意,好像真的利索了。”
“用了啥偏方?”
-*-
“哪有什么偏方,嘿嘿,真有趣,难道是昨晚火牛阵杀气太大,把我的拽舌头小鬼吓跑了吗?”司空大鸟的口吃瞧过不少医生,连御用的太医都没办法,后来听一个半仙儿说,是司空大鸟嘴里住着一个贪吃小鬼,只要少了好吃的,就会在他说话的时候拽他的舌头。
“什么火牛阵?什么小鬼?”
“火牛阵呀,嘿嘿,那可是杀气冲天,所向披靡的大场面!”司空大鸟的口吃毛病没了,自觉有一种口灿莲花的口才,滔滔不绝讲起昨晚的事情。
-*-
万二寿的行踪是平大先生带来的,他回到衙门立刻带人抄了司乘震的家,扑了个空,因为五座城门都是封闭,于是便全城搜捕,到了北门有兵丁报说有一穿小衫人冲上城头跳城北去,骑兵追击未果。
当平大先生到波斯旅邸才对上号,说到道雪大和尚,平大先生却是知道,那是朝中潘大人点名请来的高僧,说是要到御封的霍山悬空寺去任僧职。当下写了拜帖让司空大鸟去问个仔细,韦风雨无事便跟着司空大鸟一起去了。
旅邸这头审查了一番,波斯掌柜的着实不是贼党,他说司乘震只带来和两人,其中一个和韦风雨面目一样,住了几日便退了房走掉了。
司空大鸟在道雪大师那里也没问出个究竟,但隐约猜出和何歌有关,便放下心来,每天在唐明镇闲逛,金家又是宴请不断,也是个逍遥自在。
-*-
过了几日城门恢复了开放,韦风雨来找司空大鸟告辞,他要回终南山去了。
“韦兄,终南山我还没去过呢,早就听说那里是出神仙的圣地,没事的时候我去找你。”
“哈哈,欢迎大驾光临。”韦风雨笑声很愉快,但他的脸皮却僵硬没有什么变化。
“我得请你吃酒再走。”司空大鸟和韦风雨非常投契,突然听到韦风雨要走,自然是不舍。
韦风雨也不推辞,两人找了个酒家喝了个痛快,出来时星斗漫天,韦风雨自然是没法上路了,次日又是一醉,连醉了好几日,这才让韦风雨才辞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