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虎徐徐出掌。
一击之后,卫牧相信了他,游虎的内力比霍天鹰要高。
游虎说出五花帮的暗中手脚,卫牧不感到吃惊,他也耳闻洛阳城小小的五花帮,被一个叫澹台春水的人执掌后,搞得风生水起,这样的人必定不会安分,野心使然。
但卫牧困惑的是,澹台春水利用小小的镖局在华山派身上做文章,着实有点小材大用,太过高估四家镖局的分量了。
后来卫牧带游虎去见了小王夫人,现在叫做紫月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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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顶常来看卫牧的小轿里边坐的就是紫月道人。
紫月道人把他俩带上了华山,在一个卫牧从来没有见过的深庭中,游虎仔仔细细说完了澹台春水的一切安排,并说在华山派的门人中有澹台春水的内线。
无疑后者是说动深庭中人的关键所在,游虎被准许隐身在华山弟子之中帮忙查找白墨。
深庭中人认为,白墨肯定还会在黄龙道人的宴会上动手脚。
因为白墨之前的操作都是失败的,镖局圆滑的世故并没有让事态发展如他之意,既然动手灭口同伙,这说明白墨要进行最后的一击。
最恰当的时机,便是黄龙道人的寿宴。
于是,华山在黄龙道人这天,层层外松内紧,这也是“断月霸王”能轻易冲上北斗坪的一个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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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花帮之所以利用开封府的镖局,是因为镖局背后的行老。
开封府每个商肆、行会都有行老。
行老,以前叫肆长,是协调官府管理各行各业的耳目。三教九流都有行老,比如丐户的丐头、寺院的僧正、药材铺的药经济、麦米行的米行头。
这些人深受官府依赖,能够把许多民间的动向及时反馈上去,朝廷也并不都是庸官庸隶,高大的庙堂之上有如云般的高瞻远瞩之士,防微杜渐是他们最重要的使命。
四大镖局如果走关中铩羽,那么这事肯定会传上去,澹台春水就有足够的把握煽风点火把事情闹大。
之所以要用这么曲折的途径,是因为华山派的特殊地位。
太祖、太宗都对华山钦封御赐过。
动摇华山派的根基,来硬的不行,必须要用水磨小巧的功夫。
如同千里之堤上的蚁穴,澹台春水搞垮华山派,势必横扫关中。
这是紫月道人悄悄告诉卫牧的,说明之后叮嘱他也不要完全相信游虎,江湖险恶,死间之计是常有的事,对于此事最好身涉事外,毕竟卫牧已经不是华山派的人了。
卫牧知道紫月道人说这话的意思,这是她的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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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月霸王”抓住二人突然掉头转北,踩着崖边奔得飞快,周衣提气急追,生怕他不小心一失足落下万丈深渊!
怕什么来什么!
“断月霸王”身形一歪竟然人凭空没了,众人齐声惊呼,纷纷顿下脚步,不敢向前,崖边险绝,谷底还有寒风上冲而起,明月初升,朦朦胧胧着实让人胆寒。
周衣跟得最近,看出“断月霸王”是顺着石崖边上一条窄楞下去,两袖翻飞倏忽不见的。
便深吸一口气,跟着跳了下去!
后边的人连连后退,高呼:“危险,危险,有人掉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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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墨没有驻足,从北斗坪出来,他就跟着华山派的内线奔向回心石!
沿途还有数个白衣人加入,每个人都拔出剑来,迸发出腾腾杀气!
游虎觉察出华山弟子的奇怪,他无暇细想,注意力都放在白墨的身上,白墨不知道他,他却知道白墨!
白墨的身份只有少数人知道,但他刺杀的人却是天下闻名!
——清风岗的“火焰叉”司马腾空,龙门杨家的杨天放,虢州“铁鞋王”王和尚,“金鞭世家”的呼延阙,控鹤门“毒刀”唐宗,这些响当当的江湖人物,都死于白墨的手上。
澹台春水的智囊雪窦禅师曾经说过:“墨菊全身都是凶器!”
墨菊便是白墨的代号,五花帮的死士都是以菊花作为代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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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墨放慢速度,让华山派的内线们跑在前面,不是他怕死,作为杀手,他更关切的是对手弱点是什么,同时自己要处于最有利的位置!
前边冲着三个,后边跟着两个,自己居中,这个位置最有利!
已经看到御赐锦阁的轮廓,前边急奔的三人加快速度前冲!
“来人止步!”道旁跳出两个人来。
剑声破风,拦路的人连声息都没发出便被刺倒在地!
白墨眯了眯眼,这三个人身手利落,搞不好还有机会全身而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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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过一道石台,锦阁就在眼前!
一个白衣人静静的站在锦阁之前,月光从他侧面照下,白衣人负手持着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刃二郎刀!
“擅入禁地者死!”
寒光如绞网!剑断!身碎!
白墨前边的三个干练人手转瞬便被碎尸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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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墨脑海中迅速想出十八种突破的方法!但都有不足之处!
他的脚步不停继续前冲,努力从十八种突破方法中想出一种稳妥一些的!
“呼”地一声!
自己被身后一个同伴抱住,冲到空中!
“叛徒!”一个念头在白墨脑海里闪过,他迅速出手——晃肩、冲肘、扬拳、插掌!
抓着自己的人,必死无疑!
这是白墨的自信!
他就是带着这份自信摔得粉身碎骨的。
抱住白墨的人是游虎,游虎很幸运,他在坠崖的一瞬被“五云手”卫牧抓住了。
但他伤得很重!左胸口被白墨的手指插了四个洞。
锦阁前的白衣人,没有动手,静静的看着他们二人,宛如石像一般。
月光照在他的身上,卫牧看到白衣人的胸腹位置有一朵深色的莲花图样,上三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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窄楞非常的狭小,一面是光溜溜的石头,一面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周衣暗叹,自己的好胜心还是没有彻底削减掉,太莽撞了。
靴尖顺着楞槽越滑越快,下边魁梧老者的踪迹全无,只有深不见底的漆黑!
脚前一崩,已是绝路!
“惭愧!”周衣自责轻率冒失,无路可退只能跳下!身子下坠之时,手指如钩抓住刚刚脚下的窄楞,他想攀爬回去。
却听一声大笑:“好胆量,少年人!跳过来!”
周衣低头一看,斜下方有一凹进去的石洞,“断月霸王”两眼矍铄的仰头望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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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石崖上的沟楞是人凿出来的,为的就是进出这个洞穴,只是洞穴十分隐蔽凹在石下,从上边看根本看不到下边的洞口。
周衣荡身跳了过去,“断月霸王”又是哈哈一笑,一抖手亮起手中的火折子,弯腰钻进山洞。
山洞十分窄小,七拐八歪的向下延伸,走过一个拐角略是开朗起来,只见秀才模样的阮盖天正背着翠裙阎月琅在前边慢行,看阎月琅的样子,大概是被吓晕了过去。
“后生,你叫啥?”
“晚辈周衣。”
“嗯,为啥追过来?”
“她的师叔对我家有恩。”
“嗯,不是被阎鹊驱使?”
“不是。”
“哈哈哈……,那就好,看你胆大心细,年纪轻轻,想当年老夫如你这个年纪时,也是一样,哈哈哈,你师承何门?”
“家师是伊阙观铁翼道人。”
“唔。”断月霸王想了想,没对上号,默默的走了几步,又道:“你不会是看上那小妞了吧?”
“啊?……万万不能唐突阎家妹子,在下绝对没有多想,只是见前辈身手高超,一时血勇跳下来的,刚刚那一刻也是十分地追悔莫及。”周衣唯有苦笑,最近自己是什么了,总是平白无故被人戴桃花。
“嗯,嗯,那就好,那就好,我这侄子,有点懦弱,从小就不善与人争夺,为对此女子意志坚定,你如有心,就割爱让于他吧。”
“前辈哪里话,令贤侄与阎家妹妹情同意和,有龙凤之姿,存金石之情,外人是半点也容不进来的。”
“哈哈,少年人,你会说话!老夫喜欢!不如你我结拜如何?”
“啊?那……真是高攀前辈了。”
“少废话,到前边有一道人像,我们就给他磕头,盟拜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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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向下走到一个缓台,石壁上凿出一个龛阁,供有一石头道人。
断月霸王不由分说拉着周衣跪倒,大声道:“皇天后土,西岳神仙,我阮休屠、周衣,今日义结金兰,自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进退与共。如违此事,天诛地灭。”说完,连磕三个响头。
周衣忙跟着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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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月霸王哈哈哈大笑,拉周衣起来,一指茫然两眼看他俩结拜的阮盖天和刚刚醒转的阎月琅道:“贤弟!他就是你侄子,她就是你侄媳妇!你俩快快过来,给你叔父行礼!”
周衣哭笑不得,心想着“断月霸王”真是对他侄子够好的,什么血本都能舍得出来。
他却不知,这“断月霸王”最是爱与人磕头拜把子,而且回回都当大哥,山南水北都是他的兄弟。
阎月琅一边拜一边大红脸,委实搞不懂自己怎么从妹子变成了侄儿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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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月霸王大为开心,像是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一副玉镯:“席间忘记给你礼物,这个收下。”阎月琅也是痛快,直接套在手腕上,在火光下晃了晃,水头十足女儿家对这些东西自是十分地开心。
周衣见状在身上一摸索一番,挑出一个像样的东西,递给阮盖世:“这是海世恒的信物,贤弟……贤侄若去齐鲁游玩,有些用处。”
阮盖世拜谢接过,就着光亮细看那块铁牌——方方正正,像块方砚,上边刻着山海纹样,当中有一个笔姿豪迈的“海”字,拿在手中十分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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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世恒?”断月霸王隐约听过这个名字。
“对,他的名号也有‘霸王’二字。”
“哦,哈哈哈,天下容不得两个霸王,我一定去会会他这个霸王。”
“那可大水冲了龙王庙,他也是小弟的结义哥哥。”
“嗯,你的兄弟,便是我的兄弟,嗯,我应当改成‘汉王’,东霸王,西汉王,我还是大哥!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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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说了一会便起身下行,阎月琅这些时日一心惦记心上人,最是欢快,和阮盖世缀在后边有说有笑。
断月霸王更是开心,侄子的心事了了,自己又结拜一个义弟。
周衣心情也是不错,刚刚悬崖一节,真是性命攸关,将眼扫到石壁之上,隐约刻有图案,有乘龙引凤,有临崖横笛,想必是华山的传说,沿途也有其他洞口,黑黝黝的通往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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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走了两个时辰,断月霸王在石洞向侧一拐,三人跟着过去,豁现一个出口。
此时山月已出,银辉洒遍,华岳如银山一般,巍峨灿烂。
四周一望,依然悬崖峭壁,再无出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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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走这里。”阮休屠将角落里一大团黑黝黝的东西一踢,哗啦一阵金属之声,一条长铁链垂了下去,两臂一张顺着铁链急坠而下。
其余三人鱼贯而下,再落脚处有了横松扭柏,虽然崎岖但较先前要好上百倍。
明月被山巅依然不舍,透过峥嵘的山头,洒下银辉给四人照亮,已经到达谷底,扭头上望,壁立千仞,刀削斧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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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我带你们去见一位仙姑。”阮休屠对地形极是熟悉,左拐右拐翻过一道斜坡,只见前边黑黝黝的山林间有几幢小小的石头房子。
周衣缀在最后,见那阮盖世拉着爱侣身形兔起鹘落,步伐十分的稳健,武功显是不弱。
走在最前边的阮休屠,还没到那山居跟前,便高声大喊:“小王妹子,老夫来喝粥啦!”
一豆灯光亮着的一个小房子中,一个软柔的声音传来:“阮大哥,半夜三更的,你这又是闹哪样?”
“老夫刚刚在黄龙老头那儿下来,啥也没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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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听木门一响,两个小道童迈出高门槛向众人稽首作礼,便利落奔进旁边的石房子,不一会见炊烟从烟囱冒出,原来那房子是用来一侧厨房的。
不一会儿,一个月披道人走将出来,看见阮休屠一行四人:“阮大哥,你还带来几位小朋友来呀,我这存粮可是不多。”
“哈哈哈,那就让沟前的白虎老道给你驮嘛。”
“咳,做大哥的也没个正行,这三个孩子是谁?”月披道人身材清瘦,走到近处看是一位面貌可亲的仙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