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今日良辰美景,高朋满座,请大家尽情畅饮,一会儿月升之时,此处观赏华岳最是绝妙!来,我们再共饮一杯。”白虎道人终于敬完了一圈酒席。
众人纷纷起身举杯道贺,一时间喧嚣一片。
喧嚣声中,突然有几声厉喊,众人一静,循着声音看去,只见帷幕之外几个人腾空而起,姿势滑稽,像是被人抛起,细细一看,还真是被人抛起!
有的摔进竹园子,仆倒在地,姿势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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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人大胆!敢在华山撒野!”园口迎宾的狄子鹤对外边大喝,身旁华山弟子纷纷拔出长剑冲了出去。
只听折剑之声、惨叫之声不绝于耳,园子口人影一晃,跳进一个魁梧老者,单手拎着一个硕大的铁狮子挥舞如风当做兵器,狄子鹤连连跳跃,根本不是对手。
老者另一只手还拉着一人。
那人年纪不大,一脸书生气,额角开阔,面目清秀,只是一双浓眉皱起来承倒八字状,显得有些羸弱。
“阮老鬼!你搞什么鬼?!”黄龙道人戟指怒喝,脸上却是笑容满面。
“哈哈哈,请帖子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你这些徒子徒孙认帖不认人,老子不耐烦说明,直接就上来了。”魁梧老者把铁狮子新手一扔,轰然砸在地上,少说也得百十来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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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一惊,从山下一直打上来,沿途关卡甚多,不乏华山派高手!
那魁梧老者从怀里摸了半天,掏出一个紫葫芦,新手一抛,扔到冲进园门的一个白衣华山弟子。
那白衣弟子已经听得黄龙道人与魁梧老者的谈话,激越之情顿敛神色变得恭谨,两手稳稳接住紫葫芦。
这白衣人似乎身份甚高,连狄子鹤都对他颇是恭敬。
周衣看见那人胸口有一紫色莲花,猜想是华山派上三门的人。
魁梧老人见自己的重手法没让对方出丑,哈哈大笑:“这才对嘛,关口要道得安排点有功夫的才对。”
黄龙老人看见那紫葫芦眉眼,连连向白衣人招手,直到把紫葫芦拿到自己手中,笑得更是开心,打开塞子放在鼻端一嗅:“老鬼快过来坐,四皓丹你都能搞来,够孝心的。”
魁梧老者哈哈大笑,大踏步走了过去,拉着一把椅子坐下抓起酒壶直接往嘴里灌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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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皓丹三个字一出,举座莫不动容,最是激动的是绣岭宫的神医阎鹊:“庞师温的四皓丹?!”
魁梧老者斜眼看他两眼:“还有那个敢用四皓丹的招牌?”
阎鹊排席而起,走到黄龙道人身旁恳请一看,黄龙老人故作小气一下,然后哈哈一笑,从紫葫芦里倒出一颗红色丹丸给他。
这绣岭宫神医用袖子遮住,埋头去闻,过了良久,袖子一放,掌心空空如也,吧嗒吧嗒嘴道:“好药!”
黄龙道人楞在当下,其余看见的人也是一样,谁会想到一代神医竟然做出这样无赖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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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最先笑起来的是那魁梧老者,笑得两眼噙着泪花,连连拍桌,指着阎鹊扭头对身后少年说:“老子以为是天下最无耻之人,没想到,哈哈哈哈……,你丈人在我之上……”
跟着笑起来的是黄龙道人,这老头一边笑一边躲远,把紫葫芦塞进自己怀里。
众人见主人如此,也是觉得又滑稽又莫名,跟着哄堂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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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皓丹,在丹鼎派中是被传为神话的灵丹妙药,其效用可以疏灌血气,开穴通脉,这对于修神练气的人来说最是宝贵,需要三、五年的导引盘运,一丸丹药就打通了!
要知道,练武之人分作两重,一重是外门横练,一重是玄牝内炼。前者穷极体能,谁都能练得,无非拳头练得多硬,打出多快,肌肉多么结实,弹跳多高而已,练到极点也就是一身血勇力气而已。后者内炼则是不同,非有恒心之人不可练得,仅有恒心也是不够,还要能经受得了天人交战,外物欲侵,是谓决绝之志。到这里才只算是入门,入门之后需要勤修大小周天,运通气脉,而运通气脉最为关键的就是打通任督二脉。打通任督二脉的人,身轻如燕,力可扛鼎,耳目聪明,宛若新生,身体内外都是一新。在此之上还有三层境界,浅白的说,达到第一层境界时,可听到敌人的气律,第二层境界则是能听到种子破土、花儿绽放的声音,第三层听到的是云舒云卷,自然万物的声音。但仅仅第一层境界往往就需要几十年之久。
四皓丹的妙处便在于只要是入了内炼门庭的人,服用之后任督二脉自行通畅,可以大大省去很多时间,是为内炼捷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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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皓丹只有一个人能炼制成功,那就是崆峒派的庞师温,此人的大名在三十年前便已经闻名天下。
漠北黄衣教为了偷他两页药房,不惜吞炭毁容老老实实做了十年的扫地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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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鹊轻咳一声,面不改色踱步回去,听到魁梧老者说他是丈人,忍不住瞄了瞄老者身后的少年,暗中叹气。
那魁梧老者斜眼看了看身旁的白虎道人:“你站我这么近干嘛?想拿我腰间大穴么?”
白虎道人素来以性格暴烈著名,但对这个魁梧老者却是大大的头疼,当下尴尬一笑,看了一眼一旁一直垂肩顺首的年轻人:“这位公子是?”
“这是我的宝贝侄子!”
“哦哦,那快请与我这边入座。”
“不必,他站在这里就好,等会会有人找他呢。”魁梧老者挑衅的看着坐在对面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神医阎鹊。
阎鹊眉毛明显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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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龙老人笑着回到坐位,看了看少年:“你二弟老来得子都没当宝贝,你当个劳子?”
“我们阮家上下百口,唯有此子最对我脾气!也唯有我俩在阮家最是与众不同!”魁梧老者气度豪迈,身后少年神色拘谨,丝毫看不出两人有何共同之处。
白虎道人细细打量那个少年,根骨清秀倒还真是璞玉之相:“这公子叫?”
“你自己说!”魁梧老者喝干了一壶酒,又抓起旁边一壶往嘴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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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额少年双手一拱,向白虎道人一躬:“在下阮盖世,给道长施礼了。”
“客气,客气,你的名字很好……很好。”白虎道人心里却在想,这么器宇轩昂的名字用在一个书生的身上,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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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余酒席中人,不乏有人同感,但畏惧魁梧老者的威仪,连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都是不敢。
“啊!是他!”霍天鹰陡然想起一个人来。
“什么?”鲜于旭、石老镖头虽然久在江湖,但接触的多是草莽之流,对于高来高去的武林名宿只闻其名不识其人的。
霍天鹰低声说道:“‘断月霸王’阮休屠!手撕‘南霸天’的阮休屠!”
“是了!是了!我刚刚觉得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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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是阮休屠!”身后一桌有耳朵尖的,听见霍天鹰一说,立刻跟同桌传达,那桌也是哗然。
“怪不得这般气势惊人,‘断月霸王’真是贴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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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的魁梧老者“断月霸王”又说话了,他一歪身子,对他侄子阮盖世道:“你都戳半天了,相好的也不出来给我施礼,你们感情是真的么?”
阮盖世薄唇紧抿:“真如磐石!”
“小女阎月琅拜见前辈!”一个靓影从垂着竹帘的女席上掠了出来,落在阔额少年身旁给“断月霸王”敛衣行礼。
“哈哈哈,叫伯伯,你也从盖世这边论。”
“伯伯!”少女一脸明艳,正是前几日与柳二娘子剧斗的那个翠裙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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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何体统!”神医阎鹊再也隐忍不下,愤然而起。
武林豪客对世俗礼节素来看得轻淡,正觉两个年轻人很是登对,突听神医怒斥,不由都觉不妙。
神医的愤慨,立刻有两人从侧席站了起来,一个是马脸长面,一个黄睛牛眼,两人都是身形高大,齐齐走到“断月霸王”身旁,大声道:“老匹夫!你要强抢民女么?!”
“哈哈,我当是谁!原来是绣岭宫的两个门子!”断月霸王哈哈一笑,突然抓起身旁的阮盖世和阎月琅扑身而起,两足急踏,有若临空蹈虚一般跃出竹园!
那两个高大汉子身形如电也跟着窜了出去!
“列位!英雄好汉,还请仗义相助,救回小女,必有重谢!”
立刻有数道人影掠出,没动身的人是忌惮华山派威势,不敢造次。
“阎神医放心,山道只有一条,阮老鬼走不脱的。”白虎道长一边安抚阎鹊,一边挥手放出一支钻天号箭。
这号箭如银蛇一般,在夜空中久久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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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我刚刚好像看到了游虎。”鲜于旭对霍天鹰说道。
“怎么可能,他有没有请帖。”
“嗯,只是好像,那人身形飞快,游虎那老小子是绝对没这功夫的。”
“是呗。”
“周少镖头呢?!”
“卫牧也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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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墨也在追击的人之中,他紧跟着几个华山派弟子,过关口的时候并没有人注意他。
“断月霸王”的身手令他吃惊,抓着两个人在悬崖峭壁之间如履平地,纵跳如飞。
华山以险绝雄天下!
除了轩辕黄帝,其他皇帝封禅西岳都只是在山脚下祭拜而已,委实太陡峭了。
即使九五至尊,真龙天子对于华山,也是只能仰视而已的份儿。
在唐朝以前上山是没有道路的,秦昭王时曾命工匠施钩搭梯攀上过华山称为壮举,直到后来一些修道之士一点点开凿出一条险道,是谓“自古华山一条道”。
石壁之上多是刻有“英雄止步”、“好汉回头”、“当思父母”之词,为的是劝人不要以身涉险,白白丢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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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南方是白墨杀的,那晚回到房中,燕南方已经等他多时。
白墨直接就责问为什么不将擒获的梅子戥、袁子山解决了,燕南方说:“没得到空子,便被鲜于旭放走了。”
白墨又问了些镖局里的细情,燕南方说的都不如他在外边摸的透。
白墨假意掏出帮主的指令给燕南方看,燕南方没有防备被一刀夺命:“死不足惜。”
杀死内线是澹台春水的密令。
这事不能留下活口,即使是自己人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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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次三番都没有激化华山派和开封镖局的矛盾。
白墨感到恼火,镖局的人太油了,没有江湖人的火气,苟且偷安的存在!
华山派是铁板一块,他一个外人针插不进水泼不进。
自己存在的价值越来越小,命运也必将和燕南方一样。
白墨是见识过澹台春水的狠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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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白墨决定“舍身”,身上带着开封镖局的线索,行刺黄龙道人。
无论失败或成功,白墨都会没命,但他的使命却完成了。
虽然他参不透澹台春水为什么要挑拨华山派和开封镖局的关系,在他眼里两者风马牛不相及,开封镖局太平庸了,翻浆走卒一般。
白墨首先解决掉了一个上山道贺的店老板,用他的请帖混上了山。
可过了两个关口,就有一个华山弟子认出了他,还热情的给他引路。
转到一个无人处,那个华山弟子低声道:“五个骰子八个点。”
白墨一惊,这是五花帮的切口!忙回:“一把一个十三幺!”
对方道:“帮主密令,烧掉御赐锦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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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赐锦阁被烧毁,华山派必然会受到朝廷的追究!这比刺杀一个华山派长老要险恶得多!
“锦阁在哪?”
“回心石前。”
“防守森严么?”
“必须拼死才有机会闯入!”那个华山弟子顿了一下又说:“放心!我和你一起行动。”
确认了对方的眼神,白墨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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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于旭没有看错,游虎确实在山上,他是来找白墨报仇的。
燕南方是替游虎死的,说实在的,游虎跟燕南方并没有过命的交情,两个人认识还不到半年。
结果替自己丢了性命,还是被同伙灭的口。
澹台春水这个人,游虎是斗不过的,自己终究是逃不掉的,既然逃不掉,那么就只剩下一件事了,杀掉白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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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白墨一直在暗,用什么方法才能找出他来?游虎想不出来。
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
游虎知道卫牧和华山派的渊源后,便找到了他。
卫牧惊讶的看着游虎,开始还觉得他在开玩笑。
游虎说:“我们对一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