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地尸骨,在屠山岭上凄然凛冽。一柄利刃穿刺进了壮丁体内,血液四溅,伴随着一声哀嚎,以死亡落幕。
“飞龙神刀”一出,便是如此震撼。
江湖盛传“飞龙神刀”丁豪嗜血成性,最爱烧杀抢掠,他行事毫无章法,只凭着自己的喜好做事,没钱了便去豪取强夺;没趣了更是强掳良家妇女,温州一带已多年陷入恐慌,皆怕遭遇此人不齿行径。
豪取强夺,十分贴合丁豪之名。
今日现身,应是没钱,也没趣了。
越过无数条尚存余温的尸体,丁豪径直走向眼前那辆马矫,矫内之人花容失色,也只怕今日是在劫难逃。
他粗暴地撕开马矫前帘,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庞出现在他面前,而她的脸上却布满惊恐,而这惊恐却让丁豪更加兴致大发,内心兴奋不已,当场奸笑出来。
屠山岭的风,一向厚重踏实。但丁豪却在一瞬间,感受到了一丝萧杀,等他反应过来,身后一丈多之处已站着一个青年。
青年身着金色华服,几条金龙赫然镶在衣服的纹路上,丝绸而制的布料在风中飘扬起,犹如一只出世的凤凰。他零散而不凌乱的长发被屠山岭的风带起,更带起了一股隐秘的杀伐之气。
他是什么时候来到身后的?居然没有发出一点声响,看来此人武功了得,并非泛泛之辈。
丁豪兴致愈强,方才一连杀了十二个看家护院的壮丁,没成想连家的护卫居然没有一个能打的,而眼前此人气宇轩昂,眼神中却看不出任何情感,但就凭这悄无声息的轻功,今日看来有得消遣了。
“来者何人?快报上汝之姓名,莫做无名之鬼!”丁豪狡讥得看着眼前之人,掰响了手指骨,已然跃跃欲试。
“杀你之人。”
简短的四字,从青年的口中发出,冷漠而无情,似乎根本不将丁豪放在眼里。
“杀我?哈哈哈哈!黄口小儿!你可知道我的名讳!”
丁豪大笑,他就是温州一带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飞龙神刀”丁豪,可谓是无恶不作,恶贯满盈。已经在温州横行霸道二十载,未逢敌手。莫说眼前这个不过不惑之年的黄口小儿,就算是温州当地官府尽数前来,也不过是蝼蚁乌合,刀下亡魂。
青年冷冷看着丁豪,似乎早已知晓他的来头,他说道:
“丁豪,江湖人称“飞龙神刀”。温州官府的甲级通缉犯,早年在滁州三度被收监,后被劫狱而出。辗转来到温州,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更是将前来抓捕的温州衙役一一杀害,哎…无药可救之人。”
丁豪露出奸笑,目光斜视来人,傲慢地说道:“哈哈哈哈!既然你知道本大爷的来头,为何还要前来送死?”
青年默默摇头,将手轻轻抚在腰间剑鞘之上,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再说一次,将死之人,是你。”
“大言不惭!执意送命别怪你丁爷爷手上再沾一条人命!”丁豪大喝一声,操起手中利刃,利刃一闪而至,带着一股如神龙般的耀眼光芒,只一步便奔到了青年跟前。
果真是高手,这一刀刚烈非凡,方才无数家丁都是死于这刀法之下,毫无抵挡之力。
青年不动声色,在一瞬间便将长剑抽出了剑鞘,寒芒一闪,在风中划出了一道火红的烈焰,与丁豪的利刃相撞,迸发出星星之火。
短兵相接,一时内力泵现,自恃强横无比的飞龙神刀在碰撞的一刹那居然被卸去了半头威风,只见青年轻描淡写地抽出长剑,便已使他的神龙之劲荡然无存,如若此刻继续振刀,只怕会被瞬间反攻!
丁豪收招,迅速退回,虽说只是试探对方的一招,自己并未使出全力,但也有足足七成功力,居然被此人不费吹灰之力瓦解冰消,丁豪收起了狂妄的笑,即使强如他,现在也不敢轻视这个年轻人。
“飞龙神刀,不外如是。”
青年微微摇头,似乎是对方才丁豪的攻势大失所望,冷漠的眼神分明对丁豪又少了一份期望。
丁豪在温州作恶多年,尚连官府也要避让其锋芒,谁听见飞龙神刀之名,不俯首称臣?此名少年却对他如此漠视,这份落差,他决不允许发生。
“可恶!方才本大爷不过只用半成功力!你便飘飘然不知天高地厚!做好准备领死吧!本大爷不会再手下留情!”
丁豪操起飞龙神刀,一股雄霸之气凛然而来,攻势更猛更烈,较之上一次攻势更是掀起了一地飞沙走石,愤怒的丁豪大喊直奔青年而来。
“大侠危险!”
矫内女子显然被这强大的气压所摄,内心不由担忧起青年的安危。可惜,话音未落,丁豪已然掠至青年身前。
一刀劈来,带着雄浑的阳刚。而青年则轻轻一侧身,便让这记猛击颓然扑空。青年指尖点在软剑之刃处,软剑被压弯,甫一松手,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中丁豪,丁豪惨叫一声,连连后撤,手捂住了一边的耳朵,血液源源不断流下,滴在地面。而早已在那一瞬间落地的,赫然是丁豪那肥大的右耳!
“先废你一耳。”
青年如此说道,却让丁豪内心为之颤抖。
丁豪何许人也!横行温州二十载的江洋大盗,从来无人敢伤他分毫。只因他武功高强,未逢敌手。更因为他的身份!他乃“温州四禽”之一!头上顶着这个名号,就算是温州知府见了,也要给上三分薄面!
“温州四禽”,乃是“穿山甲刀”王世磊、“刚猬飞刀”张大健、“飞龙神刀”丁豪以及“细犬尖刀”潘安明。一行四人,是当年滁州结识的四大贼王,二十多年前便在滁州恶事做尽,风头正盛一时无两。而当年六扇门的“锦衣鹰眼”布城奉命抓拿四大贼王,将潘安明重伤,生擒丁豪。其余二人逃之夭夭,等待布城一走便策划劫狱,救出丁豪,结伴而逃至温州,壮大声势,成为了令温州百姓闻风丧胆的“温州四禽”。
丁豪强忍伤痛,抓起一把沙子,往青年脸上掷去。青年当即御剑一挥,滚滚黄沙被巧劲化作了一阵清风,原封不动送回丁豪。丁豪忽然一笑,趁着这股风往后一撤,他居然想逃命!
“不过尔尔。”
青年刚想追击,但眼光一瞥,瞧见马矫内的姑娘正半掩着帘子看着他,一双水灵的大眼睛无辜而清纯,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多谢大侠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花容月貌,在屠山岭的风中显得娇小玲珑,而这遍地的尸体,使她不敢下矫落地。
青年头也没回,全当女子耳边之风。竟脚下入乘风一般,追星而去,只留下了风中的几句软柔的话语,随风飘散了。
丁豪翻下山坡,跳入了竹林之中。他已十分谨慎,用路边杂草来止住了耳朵淌血,他却没有放松警惕,在竹林之中狂奔。这片竹林他再熟悉不过了,横行霸道这些年,多少次在这片竹林做过罪恶滔天的勾当,地形复杂,正适合躲避追击。
不知跑了多久,已开始感觉乏力。丁豪回头张望,不见青年身影,应是甩开了那烦人的家伙,他扶住竹子,想稍作休整。
但下一刻,他的心又被狠狠提了起来。
只因,他看见,扶住的竹子之上,已有一个人影立于上头,那赫然便是方才轻松反击他的人——那名如鬼魅般的青年!!
“你是何方神圣!轻功竟如此了得!”
丁豪此时心中的傲慢已一扫而光,先前的藐视已经不敢表现,因为他知道,如无意外,今日十有八九将会命丧于这片曾经属于他的天地!
“我的轻功了得?你这话我可不敢跟二师兄提。”
青年无奈摇摇头,挤出一丝苦笑。
“你为何要取我性命!你我素不相识!更是无冤无仇!”
丁豪挥刀砍向竹子,竹影摇曳,青年已落至他的身前,丁豪不及回防,甚至脑子的意识还没反应过来。只见拔剑一闪,丁豪的腰腹便添了一道血口,他连忙扔下利刃捂住伤口,惨叫着一屁股摔倒在地。
“你…你是官府之人?!额…啊…不可能…”
“是,也不是。”
青年这一句话,彻底把丁豪整懵了,他颤抖着双手捂住伤口,显然喘息已经很困难,莫提再说半句狂妄之语。
“你在温州犯下数罪,本应老老实实在监狱静候终结之日。但你仍然不收敛不收手,为害百姓,就连前来追捕的官差也被你一一杀害,你说,你要死多少次才足够?”
“好家伙…温州知府那老残废…啊…自己没法整治本大爷,居然请来了你当他的帮手…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丁豪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却不由自主大笑起来,他越笑越狂,完全不管腰腹的伤口会不会继续裂开。
“你笑什么?”
青年问道。
“既然是官府派来的爪牙!那就做好死在此处的准备吧!你以为我会只身而来吗?!出来吧兄弟们…!”
丁豪一拍掌,密集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一片黑压压的人影迅速将青年团团包围,手中都持着一柄大刀,众人正虎视眈眈地看着青年。青年环视一周,看这架势,少说也有三十人。
“死不悔改,死不足惜。”
青年轻哼一声,抖了抖手中长剑,剑锋震动,似有一股风流将气围住,风流疾而不烈,每缕风流都要将空气撕裂,浑身散发出令人破胆的肃穆之气。
“一起上吧。”
青年与丁豪异口同声,竟然同时说出了一句话。丁豪的话,是要这群三十人的草寇围攻青年,以众敌寡,就算是当年的鹰眼布城也要交代在这。这一举,势必要将其置之死地!
青年的话,不过是——讨厌麻烦。
一招剿灭三十人,总比将三十人逐一击破要来得方便,来得利索。因为他最怕的,就是麻烦事。
将青年包围的草寇一拥而上,倾巢而出,纷纷举起手中大刀劈向青年。青年不紧不慢地提起长剑,竖于胸前。另一只手扬起两根手指,抵在剑身之上。
掠风无影,如风随形。
空穴来风,轻风剑诀。
四面八方的草寇顿时感受到了同样来自四面八方的风旋,一缕缕袭向他们,他们手中的大刀举过头顶却如何也砍不下去,好像被飓风拦截,动弹不得。而不动,则只能等死,只见青年携剑在风中起舞,剑光与剑影纵横交错,浮光掠影之中,他们便被一闪而过的寒芒夺走了视觉的感官,而下一秒,他们被夺走的——是生命的感知。
青年停下了剑舞,归剑入鞘。四周的草寇呆站原处,表情已如木鸡。而他们的脸上,已经失去了属于活人的血色。
只在弹指一挥间,三十余名草寇同时倒地,血液方才慢慢从身上四处溢出,将这片竹林染成了血河。
丁豪绝望地靠在树上,浑身颤抖,半天憋不出一句话,但还是颤巍巍说出:“这…不…不可能…你不是人…你是什么…!!”
青年冷眼相对,轻轻拍了拍身上的落尘,轻蔑地一笑。
“自诩为龙,实是条虫。”
“你…!你!你到底…啊…到底是…何方神圣!!”丁豪挤出最后一句话,伤口便被他激动的恐惧所撕裂大开,鲜血顿时喷涌而出,颤抖的身子终于停止了抽搐,重重倒在了地上。
倒在了这个,充斥了他罪恶一生的地方。
可怜他专行跋扈二十余载,却在死前始终没有听到杀他之人给予的回复,可怜至极。
青年冷冷回过头,睥睨着丁豪那死不瞑目的双眼,淡淡地说:
“珍珑门,苏秋池。”
而这一句话,在竹林回荡。
远方的山谷飞过一道白色身影,停落在苏秋池的剑锋上,苏秋池稍抖手,那只白鸽脚上所捆之书信悄然掉落,他翻开书信,突然面色闪过一丝诧异。
剑锋入鞘,疾步徐行。在竹影之中渐渐消逝,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