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千里,谓之千里马。
一日万里,凭人之凡躯肉体更是不可能做到。
而超越了人类的极限,凭的不是脚底功夫有多高强,凭的是一颗就算累到力竭,也不放弃的心!
他,从景安一路飞奔至温州,只用了一日余!
珍珑门四绝,拳腿医剑;单论腿功,恐怕放眼天下也无几人能出其右。
愿逐月华流照君,华逐月。
人如其名,他这二十余年都在追逐。
前十几年是被追杀。
后十年,再也没有能追杀他之人,只有他去追杀他人,如勾魂锁命,但他却不喜欢杀人,准确来说他甚至有点抵触。
屠山岭怪石峥嵘,他一手攀着峭壁的石头,脚点在一簇从石缝中刚初生长的不知名枝桠上。枝桠易折,但却偏偏能托起一个八尺男儿。
此等轻功,已出神入化。
他在等,犹如一只离群的独狼,等猎物自动上钩,只要猎物出现在视野里,他便发起狩猎,不留敌人一丝防备的机会。
他已经等了一天一夜了,就在这陡峭的悬崖上,他身心早已疲惫,但他相信只要听从那个人的策略,便不会出错。
两日前,景安,珍珑门府上。
珍珑门是一个极其神秘的组织,前身是江湖上曾令人闻风丧胆的神捕司。当年神捕司归属于朝廷,维护着北宋年间的正义。而靖康之难后,国祚不延,赵王室南迁至临安。故此时神捕司也流散东西,几十年时过境迁,在景安却留存了一颗火种——便是珍珑门。
珍珑门不同于神捕司,不归属南宋朝廷的管制。它自成一派,较之政府部门,它更像是一个江湖门派。而神捕司一脉本就继承于传奇门派自在门,而自在门在当年也产生了很多分支。时过境迁,如小流汇聚江海,珍珑门便应运而生了。
珍珑门不听命于朝廷的旨意,却仍然肩负着南宋的治安责任。虽然靖康之难后,六扇门被迫解散,但很快便重新组织,在清明的政策之下,国家生态得到很大的改善,日渐繁华的国家在阴暗之处总会有看不见的污秽。六扇门重组后变得更加壮大,但江湖上的乱象也更加动荡,六扇门下属的衙门已经应付不了,这时候官员则会寻找珍珑门的帮助,珍珑门则是这样一个游离在朝廷与江湖之间的组织。
传闻,没有珍珑门无法完成的任务,也没有一个身染罪恶的人能逃脱珍珑门的审判,珍珑门早已成为了江湖上处于天之巅峰的存在。
那日,温州府尹亲自前往景安,带着百箱黄金寻求珍珑门的援手,陪同的正是“锦衣鹰眼”步城。而珍珑门拒收了府尹的赠礼,请他们进府详谈。
珍珑门从不为财物买单,只要是不平之事,便会全力而为。
“府尹有何相求,但说无妨。”
珍珑门府有如朝堂,高堂之上端坐着一个老者,身穿黄色的长袍,做工非常精细。但见他鹤发童颜,神色自若。他只轻轻坐在座椅上,仿佛飘在空中。
而高堂之下设有四张席,各坐着一个不惑之年的青年,四人礼数规矩,不同凡响,周身散发着一股书卷之气。
“宣先生,温州不宁,百姓堪苦,实属无奈,才胆敢来麻烦珍珑门。”
温州府尹杨子同年逾五十,一生驰骋官场,现已是正三品的高官,但他依然毕恭毕敬,丝毫不敢怠慢眼前几人。
“府尹大人,请由在下来禀报。”
府尹身侧站着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他身穿一身黑色的劲装,看起来精明非常。腰间别着一块别致的腰牌,上面镌刻着“六扇门”的字样,他就是六扇门中鼎鼎大名的“锦衣鹰眼”布城。
高堂之上的老者微微点头,示意布城继续说下去。
“二十年前,在下尚在滁州时,奉命抓拿四个在当地作恶的贼人,但在下当时武功尚浅,只抓住了一个武功最低微的贼人,其余三人逃之夭夭,但不久后在下便调往温州,没成想其余三个贼人竟硬闯牢狱救出了被逮捕之人。他们四人不知何时也来到了温州,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布城一边说道,一边愁眉紧锁。
“布捕头武功盖世,四个小小贼人应该不至于如此棘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难以解决的意外?”
席位左侧一个高大的青年开口问道,他双眼炯炯,轮廓分明的脸上透露出一股正直的力量。
“没错…现如今四个贼人已不同往昔,他们的武功增进非常,但他们却更加茹毛饮血,凭着那一身武功胡作非为!在下只能追查到他们的窝藏之地,但到贼窝之后却连毫毛都摸不到…”
府尹摇摇头,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捧卷宗,双手递交到高堂的桌前。
“宣先生,这便是近年来他们在温州犯下的大案。”
一个书僮接过卷宗,缓缓展开在老者的眼前:
温州首富金府寿宴,血洗一空,惨遭灭门,一家上下十五口人被残忍杀害。
温州赈灾物资,途遇抢劫,赈灾的三十万白银与上百车粮食被洗劫一空,当年百姓饿死饥荒之人成百上千。
温州当地门派皮运派,掌门被杀死分尸,上百弟子被乱刀捅死,偷出武功秘籍三十余卷。
一宗宗残忍的血案在书僮口中娓娓道来,突然一瞬间,高堂老者的神色闪过一丝惊讶,但瞬间又消散,他看向堂下的布城。
温州捕快布兰生,奉命抓捕温州四禽,于屠山岭上失踪,行踪不明。
布兰生,捕快,莫不是…
面对目光如炬的老者,布城垂下头来,顽强振作的脸上难掩悲痛神色,他的脸已因为悲伤而扭曲,半响说不出话。
“正是在下的独子,小儿于三日前去往屠山岭,被贼人突袭,随从的六名捕快尽数被杀,而小儿的尸骨到现在都未寻到,而就在昨日,贼人竟于衙门门口留下一个盒子,里面装有一只染血的断手…还有…一封战书。”
布城愈说愈悲痛,竟当场落泪,俨然一只猛虎,纵横多年,没想到竟也流下了软弱的泪水。
“信上怎么说?”
席上一位面如冠玉的青年问道,言语轻柔,如一股温和的暖流。
“布城老狗,你可害得我们好苦。如今你的儿子竟前来送死,我们一定会好好善待他的。如果不想他死的话,于两日后,屠山岭上见。”
挑衅的言语,显然二十年前的种下的仇恨种子,在二十年后已经生根发芽,变成了复仇的猛烈焰火。
而珍珑门,势必要扑灭这罪恶的火焰,扼杀于风中。
想到布城的悲痛,华逐月轻轻叹气,他不想再看见有人因为失去而难过的表情了。
几声在风中飞速射击的声音打破了华逐月的脑中回忆,他迅速跃至地面,回头只见几柄飞刀飞速插进了方才攀着的石壁上。
甫一落地,又有数把飞刀迎面而来,华逐月打起精神,提起飞腿,一腿便扫掉了来人的进攻。
“你是什么人?!”
一个大汉怒目圆睁地瞪着华逐月,他手中握着一把奇特的弯刀,正是那把弯刀能在一挥间发射数把凛冽的飞刀。
“喂!问他人名讳之前,不应该先自报家门吗?”
华逐月笑嘻嘻地揉了揉鼻子,全然没将大汉的愤怒神色放在眼里。飞刀如箭矢,快狠准,更有刚硬之力。不用问,就知道眼前之人正是他苦苦等了一天一夜的“刚猬飞刀”张大健。
“哈哈哈哈哈哈又一个来送死的!你可知你们再来多少人也是无用功,那小子已经被我们服侍地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你也想要此待遇吗?”
张大健好大的口气,只因他对自己的飞刀信心十足,这么多年,还没有人能在他的飞刀下活命,别提笑出来了。
而华逐月却笑了,因为他终于等到了。
“交出布兰生,小爷宅心仁厚嘛,可饶你不死!”
华逐月打着趣,笑嘻嘻地看着张大健,更伸出手来,示意张大健交出人质。
“那就先问问我的飞刀愿不愿意了!”
张大健话毕,便操起弯刀,说时迟那时快,七把飞刀已突突突像机关一样袭来,华逐月面不改色,只扬起右脚,腿起刀落,没等张大健反应,便全数扫落。
“好家伙!有点意思!我对你燃起了杀意了!做好准备做我的飞刀下鬼魂吧!密密麻麻飞刀!”张大健抡起弯刀,弯刀在胸前呈半月状,突然射出了十五把飞刀,果真密密麻麻,找不到空隙可以躲避。
华逐月一只腿能扫掉七把飞刀,但十五把他要怎么扫?凭人类的腿部肌肉,怎么可能再一瞬间踢出十五下?
但见华逐月一跃而起,双腿在空中踢出了一个双环,脚到之处似有一串火光掠过,这正是华逐月的防身技“圆月双环扫”!双腿在空中盘旋一周,十四把飞刀已全部扫落,剩下一把飞刀好像在空中凝固一般,华逐月一落地便提起膝盖挑起那把飞刀,运用巧劲将飞刀转了一圈,刀锋竟倒戈对张大健飞去。
张大健始料未及,但本能反应还是操起弯刀将飞刀击落。而这一防备措施,却让他失去了最大的防备!
眼前的华逐月像消失了一般,竟瞬间闪到了张大健的身后,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晚了,华逐月一记飞腿已经击出,重重地踢在张大健的脸上颧骨处,只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他便飞了出去摔在了地上。
“怎么样?小爷这记飞踢能给个几分呀?”华逐月依然笑脸盈盈,好像刚才的对决对他来说就好比在玩游戏,竟还开始了打分制评价。
“呸!零分!!”
张大健吐出一口血水,他更加暴躁了,他势必要这个狂妄的后生知道他“刚猬飞刀”的厉害!
“哦?不对吧!我这一下飞踢只用了一成力,理应打个一分啊!你这家伙!”
华逐月苦恼地笑笑,挠了挠脑袋。那一记飞腿其实已经嚷张大健疼得直咬牙,苦不堪言。这人却告诉他只用了一成力??
“找死!!尝尝我的绝技“刺猬满天刃”!”张大健怒吼大叫,将弯刀猛然挥舞,朝华逐月砍去,但这次的弯刀却迸发出了巨大的能量,华逐月的大脑却一时未能反应过来!
只见弯刀的刀身有一个精巧的机关,倏忽像梨花暴雨般,飞刀尽数飞出,像极了一只受到了惊吓的刺猬,要用身上的刺来进行最后的反扑,同时飞出的飞刀竟如天罗地网,猛烈袭击华逐月。
华逐月瞬时后撤步,就在电光石火间,十余把飞刀已插进了地面,深深钻进了土里。但他一抬头,几十把飞刀又已然袭来!
刚猬飞刀果真又快又准!华逐月就刹那间的犹豫,三把飞刀已经命中了他的胸、腹和左腿!他闷哼一声,强忍着剧痛,加大马力往后撤步,三处伤口因为移动而撕裂,淌下了一道道血迹。
“哈哈哈哈哈!慢如乌龟!还有三十七把飞刀!我看你怎么挣扎!”
张大健放声狂笑,看着华逐月忙不迭闪躲,他已经料想到三秒后,这个蹦蹦跳跳的人将会被自己射成活靶子!
但他没想到,他马上就笑不出来了。
在华逐月的认知里,如果要评分,这密布的满天飞刀只能打两分,力道十足,速度也十足,但唯一的不足,便是低估了华逐月的速度。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与风比快,与浪赛劲。
“追风破浪!”
华逐月收敛了脸上笑颜,立刻提起了右腿,瞬间所有的飞刀好像在空中凝固住了,速度慢了三倍,快腿在空中疾扫。
快成闪电,看不见虚影。张大健莫说去捕捉他的腿踢向何处,根本连影子都捕捉不到!
一声声飞刀落地的干脆声,一声,两声,三声…三十七声,张大健的肉耳听不出来,但华逐月却很明确自己已经踢出了三十七记。
错愕之间,华逐月已闪至他的身前,他根本没有防备的意识,也再没有防备的可能性了。
“多谢你告诉我一共有三十七把刀!不然我还怕自己踢不过来呢!”华逐月话毕,踢出一记猛烈的飞腿,有如海浪汹涌澎湃,一道蓝色的光芒打去,光芒收束成一个点镶嵌进了张大健的身体。
又是骨头碎裂的声音,但这次不是颧骨那细软的响声,而是一大片胸口的震裂,让张大健狰狞惨叫,一口老血喷涌而出,似有一股刚烈的强劲贯穿了他的肉体,从后背处四泄开来,他已然在一瞬间失去了挣扎的本能,因为整片胸口已经碎裂成了骨灰,只有血的味道在体内充斥。
张大健飞起重重拍在石壁上,面部抽搐,说不出一句话。没办法控制住身体缓缓往下坠,直接跪在了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华逐月舒了一口气,利用飞踢的后坐力反弹落在一块石头上稳稳落地。这时候有一个人在山坡上跑来,喊着他的名字。
“华先生!我刚赶至此处…你已经击败了刚猬飞刀?!”
布城矫健地奔上坡,惊讶地看着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张大健,突然余光瞥见了华逐月三处刀伤,伤口上还赫然插着那些飞刀。
“小意思啦!小爷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华逐月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笑,揉了揉鼻子笑得像个做了好事急着邀功的孩子。
“你这身上的刀伤…让在下为你包扎一下…”布城撕下张大健衣服上的布料,拿到华逐月面前。
“啊…不用这么麻烦…”
华逐月刚想拒绝他的好意,他也没把这点小伤放在眼里,但如果是个绝世美人的话他倒是愿意装出一副很痛苦的模样,可是他还没开始幻想,却被一阵猛烈的剧痛震惊。
疼痛不是来自于拔出刀。
而是来自一把贯穿了腹部的长刀。
“你…”
华逐月竟一时说不出话,因为那把刀的主人正是布城,布城将他的长刀猛然捅进了华逐月的肚子。那一刀干净利索,并且带有杀气,明显从一开始布城便有了预谋,奔着一刀了结他而来。
不知道是疼痛致使,还是因为这两天都没有合过眼的缘故,华逐月只觉得筋疲力尽,困意浓厚,渐渐合上了眼睛。
只在最后一刻,看见了一双冷冰的双眼看着他,嘴角还扬起了诡异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