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给人面子?不给谁面子?”
这会,亡者一家人都去了灵棚,坐边只剩下了我,余老头,冯书婷,以及老板娘的父亲,还有老板娘丈夫的姐夫。
孝子他姐夫放下筷子,准备离桌去灵棚那边,听到我的话,他一个激灵坐回位子上,疑惑的看着我,连着两句疑惑的同时,侧转过上身,偏脸,看向了灵榻。
横死用黑棺,喜丧用红棺,早夭用白棺。
这年头都是火葬,只有少量的区域还会用棺材,扁担镇这一块早就是火葬,不用棺材了。
但死掉的亡者因为是横死,躺在灵塌上,身上还是盖了一块黑布。
大块的黑布盖在尸体上,只留了一个脑袋在外头。
留在外头的脑袋,用一张微硬褶皱的黄纸,盖着面门。
他这侧转过上身,朝灵塌看去。
刚好扎在床板边缘的黑布,不知道从什么位置进了风,吹的鼓荡起来。
他吓得椅子往旁边一歪,轰得一声,摔在地上,摔了个四仰八叉。
灵棚那边的人听到响动,转头看过来,孝子他姐夫吃疼的从地上爬起来,吸着疼气说:“没事,没事!”
他没事,但那些吃了一半,告辞离席的人有事了。
只见鼓动的黑布上头,老太太的身影挣扎着,暂时挣脱了尸体,带着一股阴风消失在灵堂。
灵棚外头一个刚离开的亲戚,骑着电动车走了几十米外,到了一个拐弯路口。
车明明到了路口,他却把路口开过去了两三米,转弯,一头扎进了路口旁边的污水沟。
跟在一起的人,连忙下去拉人。
那人浑身恶臭的被拉起来,别人问他咋一头撞沟里了?
那人憨憨傻傻的也是摔懵了,自顾的说他看到路拐的弯,咋就一头钻臭水沟了?又自顾的讲,他又没喝酒,咋就眼花了?
这事情闹的那一伙刚离席的亲戚,相继又回到了灵棚,给解瞎子讲了外头这人的遭遇。
十几号人站在灵棚口子,里里外外,显得乱烘烘的。
解瞎子沉着气说:“都莫慌。”
随着瞎子这一声呵斥,乱哄哄的人群冷静了一些。
解瞎子又说:“孝子,夹生饭摆好,上一炷香了,给你母亲磕头,在心底默念:请你老娘用饭。”转头又对站在灵棚门口的人招呼:“都站进来,别堵着门。”
“啊……”
“喔……”
挡在了灵棚门口的人,相继挤进灵棚。
十几个人抽着跪在灵桌前的孝子。
孝子按照解瞎子讲的,在桌上放好了夹生饭,拿香点了一炷,跪在地上,磕起了头。
磕一下,孝子嘴巴张合几下,看唇形像是在说请他老娘用饭。
其余挤在灵棚里的一群人,都憋紧了呼吸,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不晓得是惊慌紧张的,还是因为有一个掉进了臭水沟,被那个熏的,反正是一个大喘气的都没有。
孝子磕一个头,停一会,磕了得五六个头,解瞎子取下墨镜,一双结疤了的双眼露出来,吓得胆小的直吸凉气。
那双眼是真吓人。
就是原本长眼珠子的位置没眼珠子了,长肉,给长实了。
褶皱的两坨,肉不像肉,皮不像皮的东西,搭在眼眶上,还泛着一种瘆人的红。
解瞎子也没管周围的人,转头看了看躺灵塌上的尸体,又说:“孝子,给你老娘磕头,也不磕实?额头碰到地,继续磕,继续喊你娘回来吃饭。”
“是……是……”孝子答应的声音哆嗦的像尿/急,又像要哭了。
孝子按照老瞎子的话,磕头磕在地上。
磕一下,牙齿打颤的喊一声:“妈,饭给您准备好了,您用饭!”
咚!咚!咚……
一下,两下,三下,孝子磕一下,念叨一遍,灵棚里的人都吓坏了。
坐在我旁边的冯书婷死死揪着我的袖子,往她那边拽。
我扯一下,她往那边拽一下,生怕我给扯走了一样。
我没好气的说:“你要知道这衣服是特制的,随手撕下来一块画符,画出来的符,那都是宝篆。你要是给我弄坏了,把你卖了都赔不起,撒手!”
“啊……”
不知道是我说话的热气喷到了她脸颊上,还是她受到了灵棚里事的影响,她呼吸急促,脸蛋微烫的松手。
刚一松手,那边孝子又一个头磕下去,念叨了一声:“妈,饭给您准备好了,您用饭!”
他这一喊,尸体上盖着的大黑布,在床板边沿扎的好好的。
呼的一声吹了起来。
黑布搅/动着,吹到了两米多高的灵棚顶上。
站灵棚里的十几个人,你推我撞的,摔了好几个。
而我也看到那个离开了的魂,再次出现在了尸体上,人影起起伏伏的。
解瞎子估计也看到了,墨镜一带,反应迅速的扯着吹起来的黑布,一把盖在尸体上。
这一次,大黑布连带尸体的面门,一起盖在了下面。
就像黑棺镇煞一样,黑布也能镇煞。
当然,作用是不大的。
但也聊胜于无。
解瞎子把黑布盖在尸体上,从兜里掏出一枚铜钱,隔着黑布放在尸体的额头,吩咐说:“赶紧帮忙把黑布扎好,然后去两个人搬个石磨来,放到灵床底下。再拿找一张白纸,抱了纸盆里的灰,放在磨盘上。”
解瞎子就那么站在灵塌边,拿手按着放尸体眉心的铜钱上,吩咐人的声音很焦急。
冯书婷看着那边,疑惑的看了我一眼,小声对余老头说:“余老,那是……”
余老头看了我这边一眼,笑着问:“不知道陈先生对这种民间小术,可有涉猎?”
“灵钱镇煞。这尸体煞气太重,估计镇不住,所以这瞎子准备设法骗鬼。”我随口一个解释。
“设法骗鬼?”冯书婷既紧张,又好奇的看着我。
那充满了求知欲的小眼神,波光闪闪的,看起来特有趣。
我说:“不知道你听过两句话没?一句叫有钱能使鬼推磨,还有一句叫见钱眼开。磨盘上放白纸包的纸钱,是用钱迷惑鬼的眼,让鬼一门心思惦记着钱,而忽视别的东西。推磨,是会消耗亡者煞气的。”
“这……啊……”冯书婷张口结舌的看着我,跟花痴一样看了我得有两三秒,她反应过来,意识到她失态了,转而说:“余老,是这样么?”
“佛道儒三教的术法神通,修起来靠天赋,非常人所能触碰。就算有师承,一辈子入不了门也入不了门。术法神通靠天赋,这种民间小术,靠的是经验和见识,陈先生小小年纪,老头真没想到您会懂这些微末小道。”余老头是由衷的高看了我一眼。
我虽然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但长脸这种事,还是让我心情很不错。
我说:“别光顾着看了,来吃,这一大桌子菜别浪费了。”
“陈先生,您看瞎子这磨盘能消磨这煞吗?”余老头夹着菜,吃了两筷子,吃完了,忧心的瞥了一眼外头的天色。
“如果是别的日子,可以。但今时不同往日……”
此地劫气爆发,阴阳混淆,这天还没黑了,就这么凶。等到了晚上,尤其是子时,这瞎子如果不拿点真本事出来,恐怕这一屋子人都得遭劫。
我跟着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转眼笑着问:“冯总,会打麻将不?”
“咋?”冯书婷瞥了一眼灵棚那边,以为我要喊她在这打麻将,她连忙摇头说:“你不会要在这打吧?”
“哪能啊,守灵是人家亲属的事。我就想吃完饭,闲着也是闲着,咱们去皮星涵家搓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