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柄无声滑落,且无名乱发飞舞。整个人看起来极其的颓废。
一块残剑碎片划过任流水面颊,紧接着一道鲜红血痕显现而出。任流水潇洒的降落,脸上既没有胜利的欢愉,也没有被划伤的痛苦。
脸上除了淡漠,还是淡漠。
且留情一身红色喜服冲向且无名,眼中充满了担忧和害怕。她十分清楚自己爹爹的性格,输对他来说就是死。
王大壮也看出了这一点,没等父亲王显知示意。高大的身影已然飞出,极其的轻巧与灵便。
然而,一个人若是决心要死。无论上去多少个人结果都会是一样。
任流水十分清楚这一点,若是有一天他也到了这样的年纪。那么,他所选择的结果也会是一个死。
对于一个剑客来说,尤其是盛名在外的剑客。输就等于名声破灭,破灭就等于无人问津。
而无人问津,最后导致的结果就是落魄不堪。作为一个盛名在外的人,落魄显然是无法接受的。
且无名就是这样想的,也是这么做的。许多年来,这样做的人已经不止他一个。许许多多失败的人,都和他有着相同的做法。
右手汇聚起一团黑气,且无名狠狠一巴掌拍在自己天灵盖上。没有失败后的痛苦,只有完全解脱后的快乐和轻松。
且无名笑了,笑得格外阳光,格外灿烂。
这辈子他享受的已足够多,也已不再奢求什么。看着女儿奔跑过来的身影,他微笑着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冰凉的石板依然无法止住他的笑,他就那样微笑的看着且留情,看着所有人。
王大壮站在了半米开外,整个人已经无力前进半步。因为人已经倒下了,他再过去也无济于事。
“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且留情痛哭流涕的扶着且无名,泪水顺着面颊流淌到且无名脸上。
且无名依然在笑,即使笑容中带着鲜血,他依旧笑得很轻松。
“情儿,对不起!爹不能参加你的成婚仪式了,请原谅爹。”
且无名握着且留情的右手在微微颤抖,说话也是断断续续。
“爹,情儿不怪你。只是情儿实在想不明白,爹为什么一定要选择这种方式了结自己呢!只不过是一次失败而已,爹你以前又不是没有败过。”
且留情哭得更加悲痛,父亲虽然对她严厉了些,但相依为命这么久,父亲的关心她还是完全可以感受得到的。
“你不懂最好,这种事情你也不需要懂。爹只希望情儿与大壮好好过日子,好好珍惜这个如意郎君,像他这样的人已经不多。”
且无名好似在交代遗言,一句句的都充满了无尽关切。
“大壮,你过来。”
且无名转头看向呆愣一旁的王大壮。
王大壮两步上前蹲下,任凭且无名将他的右手与且留情左手握在一起。
“大壮呀,虽然你贪玩了点。但好在你不是剑道中人。”
且无名欣慰的点了点头。
“情儿就拜托你照顾了。记得且叔一句话,永远不要踏入剑道。”
且无名一脸的郑重其事。
“且叔叔,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是我与情儿真的不合适,我就是个贪玩的人。像情儿这样的好女人,我真的不忍心伤害她。”
王大壮有些尴尬的说。
“马上成婚的人了,还说这种话。”
且无名不由连连咳嗽,一口鲜血顿时就吐了出来。
王显知也走了过来,蹲在且无名跟前。
“老且呀,你我都知道。壮儿心里呢没有情儿,这情儿心里呢也没有壮儿。我们二老若非把此二人捆绑在一起,说不定到头来都会闹得不欢而散。”
王显知认真的看着且无名。
“我老王可以在这里保证。只要我王显知活着一天,就没人能欺负情儿。以后,她就是我的义女了。”
王显知铿锵有力的说。
且无名看了看王大壮,又看了看且留情。不由虚弱的叹了口气。
“唉!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就不操这份心了。不过有一点你一定要答应我,不许再与任流水有任何的往来。否则,你爹我会死不瞑目的。”
且无名深深看了一眼不远处表情淡漠的任流水,双眼无神的缓缓闭上。微弱的呼吸也随之慢慢停止,整个身子慢慢变得冰冷而僵硬。
且无名之所以禁止且留情与任流水有所往来,是担心女儿会被任流水给牵连。并不是因为他对任流水恨之入骨。
而是因为他知道,像任流水这样的人终有一天也会跟他一样。生于名,也将死于名。
这就是作为一名剑客的快乐,也是作为一名剑客的悲哀。
所以,他不想女儿再次受到重创。这个可怜的女儿已经被自己重创太多,已经再也经不起任何的重创。
对于且无名的苦心,且留情显然是无法知道的。也无法自己想明白,毕竟,她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喜欢乐善好施,医者仁心的人。
搂着父亲冰冷而僵硬的尸体,且留情没有再哭泣。心中只有恨,无穷无尽的恨。
若是早知道这一切的发生,当初又何必救那个病怏怏的人。好心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倒是得到了十分惨重的恶报。
且留情的心在变换着,挣扎着。以前的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一开始就应该走剑道这条路。
如果一开始就走上剑道这条路,那么父亲是不是就不用死。而自己,也不用痛哭流涕抱着父亲冰冷而僵硬的尸体。
而是与任流水决一死战,打败这个自以为是的男人。不懂感恩的男人,一心只想成名的男人。
“大壮兄长,麻烦你帮忙背一下我爹。”
且留情抬眼看向王大壮,语气稍缓。脸上惨笑一片。
王大壮二话不说,背起且无名的尸体就走。
且留情几步走到任流水面前,面无表情的看着任流水。
“你是不是一定要挑战剑门十三宗?”
“是。”
“那好,下一个宗门是不是排名第十二的短剑宗?”
“是。”
“好,明天我在燕留镇等你。”
且留情一脸冷漠的开口。
“你要跟我一起去燕留山,看我挑战燕阳天?”
任流水淡漠的脸上不由变了变。
“是,因为我要看你打败所有宗门。然后,我再打败你。”
且留情冷冷的说。
任流水一愣,然后点了点头。
“好。”
淡漠的回答一句,任流水转身离开。背影孤寂而落寞。
一身白色长衣,一把漆黑的蝶鸢剑。额下两条随风而动的鬓角,这就是任流水。来时孤独,去时同样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