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振华一口气跑回宿舍，拧上两件东西，检查一下，然后再锁上门，又一路狂奔，向家属楼跑去。
到了403号门口，喘得跟头牛似的——不是体力不行，而是跑得太急了。
刘振华让自己稍微缓了缓气，然后迫不及待地敲响了门。
嘎吱一声，门开了，露出明未央忐忑不安的脸。见到刘振华，又看到他手里的东西，展颜笑了。
“妈，我说了，华哥不是怕你，落荒而逃，他是回去拿礼物。”
刘振华跟着明未央走进客厅，看到穿着圆领汗衫、戴着眼镜的明怀瑾坐在靠里的单人沙发上，穿着喇叭袖短衫的庾韶夏坐在茶几这头的单人沙发上。
冯晓飞坐在中间的长沙发上，有些拘束。
看到刘振华进来，他的小眼睛一下子有光了，好像是进来了新狱友，嗯，新朋友。
明未央像只小鹿一样，跑到庾韶夏跟前，再一次为刘振华分辨，“妈，华哥只是回去拿礼物了。”
“知道了。”庾韶夏嫌弃地挥挥手，让明未央闪一边去。
“叔叔，阿姨。”刘振华恭敬地说道，然后把手里的两件精美纸袋子装的礼物放在茶几上，“这次去南港匆忙，所以随便买了两件礼物，希望叔叔阿姨喜欢。”
“花那个冤枉钱干什么？”明怀瑾先说道，“南港的东西，好是好，就是太贵了。我们用太浪费了。”
他话语里带着少许鲁东口音和习惯。
庾韶夏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了一眼刘振华，然后指了指冯晓飞身边的空位，“来，小刘，坐。”
“哦。”刘振华老老实实从间隙中转进去，在冯晓飞身边坐下。两人互相看一眼，活像一对难兄难弟。
明未央却不客气地把礼物翻了出来，还很夸张地说道：“啊呀，爸，华哥给你带的礼物是万宝龙大班149墨水笔。”
明怀瑾一听，身子往前一倾，“肯尼迪递给阿登纳的那一款？”
正伸手去接，迎面遇上对面妻子的目光，手像拉长的弹簧，嗖地缩了回去。眼睛盯着那个长方形的礼盒，嘴里悻悻道：“太贵了，太贵了，受之有愧。”
明未央不甘心，又把另一件礼物翻了出来，“妈，你的礼物是海蓝之谜贵妇晚霜。”
庾韶夏看着刘振华，似笑非笑地说道：“小刘，侬可真会选礼物啊。”
刘振华答道：“都是未央平时总是把叔叔阿姨挂在嘴边，说以后工作挣钱了，就要给叔叔阿姨买什么什么礼物，好好孝顺两位。我无意间听到那么一耳朵，就替她先买了。”
明怀瑾和冯晓飞师徒俩，不约而同地往后微微一倾，脸上的神情像极了神仙打架，生怕被祸及的附近群众。
明未央双目放光，顺手拉过来一张小方凳，在茶几前坐下。
庾韶夏狠狠地横了她一眼，不客气地说道：“女生外向啊，囡囡，侬可什么都往外说。还有刚才，唔只是让侬请小刘进屋来坐一坐。侬倒好，站在阳台上开广播了，全厂人都听到了。”
“侬的小心思，唔知道。不过唔跟侬讲，没用。倒茶去！”
明未央瘪着嘴，气呼呼地站起身来离开了。
庾韶夏转过头来，看着刘振华问道：“小刘，大致情况晓飞跟阿拉都说了。有机会救厂子，阿拉义不容辞。只是这里面大小问题一大把，侬觉得哪些比较要紧？”
跟明未央说得一样，庾阿姨说话会带着少量的沪江话口音，是小时候跟着她外婆养成的习惯。
刘振华答道：“庾阿姨，我觉得最要紧的有三个问题，我们一个个讨论，好不好？”
“好。”
“第一个问题，就是伟利达的产品，我们能不能帮忙搞进采购目录里去？”
庾韶夏当即答道：“小刘啊，侬胆子可真大！这么大的事，侬也敢信口答应。阿拉明工只是厂里的副总工，不是副部长。”
明怀瑾主动替刘振华说话：“这事情有可原。救厂子的机会摆在那里，不能错过。又没有筹码去打动人家，也是没有办法啊小刘。”
“情有可原？为了救厂子，叫侬去杀人放火，侬是不是也情有可原？”
“小夏，这就属于抬杠了你。”
庾韶夏鼻子一哼，懒得跟丈夫争辩，而是转回刘振华，“小刘，侬是怎么排摸到伟利达集团的这个痛点？”
“庾阿姨，我在南鹏和南港的图书馆查找过报纸杂志。通过许多相关的报道，可以看出敖氏父子比较爱国，对内地比较亲近。”
“他们应该也希望能够与中yang搞好关系，被当成自己人。他们也是商人，肯定不想偏居珠三角一隅，希望能在广袤的内地市场占据一席之地。”
“只是他们没有像南港十大富豪那样有财力和名望，在内地开办的两家企业又是制造工厂，天花板就在那里。不可能像房地产公司那样，到处投资，到处受欢迎。怎么打通上面的关系，肯定是他们比较苦恼的问题。”
庾韶夏点了点头，这个思路是对的。
顺着这个思路排摸到敖氏父子的痛点，虚张声势，让敖太子觉得有戏，就开始合作——敖氏父子肯定也有其它的路子，可多条路有什么关系？又不需要什么成本，试试又何妨？
“小刘，你觉得该怎么解决？”庾韶夏问道。
刘振华双手一摊，很光棍地说道：“我是无计可施，全指望庾姨和明叔了。”
“侬倒是挺会甩包袱的，是管杀不管埋啊。”庾韶夏双手放在沙发扶手上，身子坐直了，像是外交官正式提出交涉一样。
“科协电子学会、中G电子研究院、《电子天地》杂志三家联合，每年进行一次国内电子产品的评选活动，大约有十几个奖项。今年的评选开始报名了，大约七月底、八月初会出结果。”
“让伟利达拿四五个拔尖的自主品牌的产品去参选。它们给那么多国际大品牌代工，自主品牌也卖到全世界，品质、性能和先进性肯定是优秀的。港资企业的身份，以前授人话柄。现在回归了，反倒成了优势。”
“今年是南港回归后第一次评选，有港资企业的电子产品参选和获奖，不是一件好事吗？获奖以后，再进行下一步操作，就有空间了。”
什么叫专业？这就叫专业！
“小刘，侬觉得这样可以吗？还有什么补充的？”
我能有什么补充的？你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我还能有补充什么？
“庾姨安排得非常周全了，我没有什么补充的。在这个有官方背景的评选中获奖，我们也等于向伟利达展示了实力。有来有往，也该他们实现承诺，我们才好进入到下一步。”
明怀瑾和冯晓飞师徒俩忍不住对视一眼，这两人是将逢敌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