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络羽坐在已经被挤扁的副驾驶位上,司机的尸体现在已经变成了一滩难以分辨的血肉,腥臭味在冲击他的大脑。这明明是吴络羽第一次亲眼见到有人在自己面前被杀死,但他却没有强烈的不适,他总觉得在那些模糊却又漫长的梦里他遇到过更加惨烈的画面。
吴络羽全身刻着的纹路光芒已经黯淡下来变成了深色,就像是密集的刺身,他看着这些繁复却扭曲的花纹,就感觉自己心底那些最冰冷最黑暗的地方就快要被强行唤醒,在闭着眼睛假装昏迷的时候他听到了诅咒这个词,他认为用这个词来形容它再合适不过了。他体内的能量已经被这些纹路吸食殆尽,从躺倒着到突然冲进这辆货车里已经是他最后的一点力气。
林凌说这个诅咒会杀死他,他会因此而死。
与之前一时冲动脑袋发热挡在苏滢面前比起来,说不害怕那简直是扯淡,他觉得自己还没活够,他才十多岁却要死在这莫名其妙的诅咒上,搁谁身上都要觉得不爽,他还有很多地方没去过很多景色没看过,女孩子的嘴也没亲过,最重要的是他还没有找到格亚这个混账。
可如果说他在事情变得更糟糕之前还能做什么,那大概就只能趁现在了。
在这辆车坠下高架桥的时候,吴络羽看见了什么东西闪着光掉进了车里,那是某个能反光的小物件,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但在林凌被那个壮汉纠缠住的时候,他只能赌一把。
吴络羽想挺腰直起身子,脚边却踢到了什么东西,他低头朝那里望去,却看到一个圆饼状的东西躺在那里。
吴络羽捡起了来,把它捏在了手心里。
然而在他看清了那个东西的瞬间,一种怪异感就涌上心头,吴络羽只觉得浑身发毛。
那是一个怀表,没有合盖,表面布满了锈迹和划痕,指针不再转动,岁月侵蚀过这块小小的机械,吴络羽轻抚在上面的触感如此的熟悉。吴络羽当然知道自己的记忆力没有那么差,他爹留给他的表还放在家里的桌上,这块从品牌到样式再到伤痕和锈迹都如此相似的表并不是他的那一块。难怪林凌说她曾在什么地方见过他的那块表,因为格亚也有块一模一样的。
可是为什么格亚会有这个东西?
只是巧合?
还是说,这就是线索?
吴络羽觉得他已经要发现什么了,关于格亚的秘密。
就在这时,他感到背后有一丝凉意,好像有人在看着他。
吴络羽四下查看,可是这个狭窄的车厢里除了他并没有别人在,他不知道那道令他发寒的视线从何而来,可他现在应该出去告诉林凌他有发现了。
然后他停顿了一下,满脸惊诧。
因为他动不了了,那道寒冷的气息抚摸过他的颈脖,然后传遍了全身。他清晰地看见一团黑色的烟雾缠上自己的手臂,它们似乎是有意识一样,一圈一圈地缠了上来,完全把手臂抓住。这团黑暗有着难以想象的力量,吴络羽几乎动弹不得。
双手双脚全被这团不明来历的黑雾缠绕,吴络羽被定死在原地。因为诅咒的侵蚀,他现在已经完全失去战斗能力,然而他却遭遇了未知的敌人,从任何意义上来说都糟透了。
黑雾还没有停止它的动作,它们顺着吴络羽的胸口爬上了他的颈部,缠绕在吴络羽的咽喉。就像没有温度的手死死地掐住了喉咙,那强大的压迫感让吴络羽的呼吸愈加困难,依稀可以听到喉咙里传来的奇怪声响,他只觉得自己大脑发涨。
血红色的双眼逐渐浮现在视线里,那双非人般的眼睛就在几乎贴着脸的距离看着自己,吴络羽本就模糊的意识已经失去了判断现在状况的能力,他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原来如此,就是你啊,那个‘爱’想要得到的东西。”残破的低语在耳边响起,那声音像是有回音似得在脑海反复回荡。
“你......是谁......”吴络羽全身都失去行动的力气,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好。
“真是可悲,等到她亲眼看到这样的你时会作何感想呢?”那团黑雾扭曲着聚散,发出的声音低沉而嘶哑,在看到这一幕后大概没有人会觉得这个物体能被称作为人。
吴络羽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空白,只感觉到声音和光亮在逐渐远去。他最近总是能经历这样的事,他知道这是什么,这就是死亡。
车门和玻璃轰然破碎。
冰晶闪着寒芒刺了进来。
那个冰蓝色的身影踩着冰雪降临,裙摆翻飞。
寒冰如利刃一样在一瞬间延伸至吴络羽的喉前,黑雾在被冰雪触碰到的瞬间就消散了,可是吴络羽已经失去了意识,身体瘫软下来,在他的脑袋坠落至寒芒的前一刻,他的身体停住了。
林凌已经抱住了他,撑起了他的身体,她看得见吴络羽身上仍没有散去的花纹,和他手里死死捏着的破旧怀表。
“抱歉,来晚了。”她轻声说。
把车身都完全破坏的寒冰在林凌站起的一瞬全部崩解,夏戈正站在车外看着林凌,漫天飞散的晶粒模糊着他的视线。
“如果你还算是[order]的人,就联系他们过来收拾一下这里吧,责任有你一半不是么?”林凌没有回头,她的长发在寒气的吹拂下摇晃着,附着在发丝间的冰晶闪闪发亮。
她摇晃着扶起吴络羽,在原地停住。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转过身来,长发遮掩住了她的脸颊,看不清她的表情。她甚至步子都走不稳,但却没有停下,缓缓地从夏戈身边走过。
夏戈没有说话,他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让林凌擦着肩通过。
“他让我想到了萨鲁克。”夏戈突然说。
冰层上蹒跚的脚步声停下了。
“对不起。”那个女孩这样说。
他们互相看不到对方的表情。
夏戈听到那蹒跚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渐渐远去,随着那不自然的低温一起。他久久地伫立在残垣前,等到他回过神来时,地上的冰已经化作了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