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前方景象,无心脸色不由一变。急忙喝令勒停马车,自己纵声站到车顶,眺目远望。
庄见自当日林中谈完之后,便整日与李秀儿猫在车中,将后世的西游记拿出来将给她听。二人一个讲的起劲儿,一个听的有趣儿,倒也不觉寂寞。这会儿庄见正讲到孙悟空被唐僧救起,忽听外面的动静,不由一愣。随即让秀儿安坐,自己探身出了车子,见无心正在往远处观看,也自踮脚看去。
远远的但见数百骑兵士,纵马狂奔,边跑边不时的回头张望。后面再远处,无数的士卒也是纷纷往这边跑来。旌旗、刀枪扔了一地,个个盔歪甲斜的,竟是一队败军。
无心急急跳下车子,连声呼喝着,和柴绍二人将车子急忙赶下道去。处于败军之前,要是不赶紧闪避,那绝对是自己找死。
庄见眼见情势混乱,在无心呵斥之前,就急忙回身将李秀儿抱起,随着下了大道。几人刚刚站稳,就见众乱军如风般驰过。后面步卒狂涌而至。漫山遍野的,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却是没有一人停下看他们的。人人只顾低头猛跑,生恐给后面追兵赶上。
无心面色铁青,紧紧盯着那些溃败的士卒,半响,忽的纵身向前,探手已是抓住一个人,随即两个起落回来。
那人乃是个三十余岁的汉子,面相淳朴,只是此刻却是瑟瑟而抖,满面的惊惧。他正自跑的欢实,只觉身上一疼,随即就是一阵的目眩,已是被人带到这儿了,骇然之下,只道是遇上了什么狐怪之流了。被无心扔到地上后,立即跪倒,不停叩头,大叫饶命。
无心怒道:“你哭些什么,我来问你,你等可是知世郎的军兵?前面究竟怎么回事?”
那人被无心喝住,先是一呆,随即点头,呐呐的道:“是是是,小人正是知世郎的部下,我等被隋军攻击,前面传来消息说,五千大军尽数溃了,咱们这才逃走。不想冲撞了大师,求大师恕罪,放过小的吧。”说着,又是大哭起来。
庄见在旁扶着李秀儿站着,听到此言,不由哈哈大笑,转头对无心道:“贼秃,你的靠山败了,不如你也赶紧逃命去吧。咱们这就暂且告别,后会有期哈。”说着,扶住李秀儿,径自转身欲走。
无心大怒,冷冷喝道:“公爷,你若想李姑娘就此香消玉殒,大可试试。公爷身法神奇,咱们奈何不得,但李姑娘怕是没公爷这般身手吧。”说着,向柴绍递个眼色,柴绍狞笑一声,已是横身拦住去路。
庄见登时如同被踩到了尾巴,回身跳脚戳指大骂道:“臭贼秃,死和尚,你丫寿星公上吊活腻了,要死自己个儿死去,干啥非得拉着咱们?告诉你,老子不去,哪儿也不去!老子就呆在这儿,别想老子陪你们往坑里跳!太阳你个老母的!”
无心冷冷一笑,也不理他,任他在那大骂,转头自去向那个小卒问话。李秀儿身手拽住庄见,凝望着他,轻轻的道:“庄大哥,不如你自己去吧,秀儿自有保全之策。等你找齐帮手,再来就我不也是一样吗?”
庄见一呆,随即作色道:“休提休提!秀儿,我跟你说哈,别说你现在身中附骨针,难以行动,就算你好好地,我也不会把你一人扔下。要走俩人一起走,要死,咱们死一块儿!你也不看看这两个牲口都什么变得,不说这老贼秃,就说身后这小王八蛋,绝对是人类中的渣滓,败类中的禽兽!落在他们手里岂能有好?这话你以后不用再说,就是说破大天去,我也不会听的。”一边说着,一边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
李秀儿听他说得斩钉截铁,毫无转圜余地,心中感动,只得臻首微点,低低应了。身后柴绍听他骂的恶毒,面上黑气不由一阵紧似一阵,恶狠狠的盯着二人瞪着。庄见却哪里将他放在眼中,眼角连甩都不甩他,只顾哄着李秀儿,倒也不提走的事儿了。
无心那边将事情问明了,放了那个小卒让他自去了。那小卒捡了条性命,连滚带爬的跑了,自始至终未向庄见等人这边看一眼。话说那个老和尚的身手就已经可畏可怖了,听他们说话的意思,那个小孩竟然让这和尚也大为忌惮,可莫不要是什么山魈鬼魅所化,他又哪敢去多看一眼。
眼见众败军已是跑的差不多了,无心走了过来,面无表情的道:“将马匹解下,车子弃了,咱们这便往高鸡泊去,大王等人都已往那处汇集了,咱们且赶去汇合就是。”顿了顿,又道:“隋军此次又是那张须陀带兵来攻,此人用兵虽猛,但极是谨慎,断不会贸然追到此处的。咱们只要抓紧时间,便无虞被大军追上。”
说罢,斜眼看看庄见,却是跟他解释的。庄见撇撇嘴,满面不屑之色。只是倒也不再去撩拨他,自顾抱起李秀儿,将柴绍刚刚解下的一匹马拉过,便要骑上。
旁边无心上前一步,伸手拦住。庄见大怒,刚要大骂,却见无心将另一匹马的缰绳递过来。移目看去,却是四匹马中,最老的一匹。
庄见面上不说,肚内却是暗骂不已。这个死贼秃倒也小心,将最劣的马给了自己二人,便是想跑也跑不过他们。当下也不多言,先是翻身而上,再伸手将秀儿抱起。
无心等他们上了马,这才叱喝一声,纵马向前,一路往北而去。几人早上才过了济水,这会儿午时才过,竟又一次返回。沿路但见众败卒三三两两相伴,都是急急而行。眼见四人这般组合,虽是奇怪,却也并不稍停。
等到过了济水,行不多远,便已至黄河渡口。眼前景象,却让庄见看的目瞪口呆。只见宽阔的水面上,处处舟楫,水面浮沉之间,多有人头隐没其间,那是心急之人等不及船只,仗着会些水性,泅渡而过。只是黄河之水何等湍急,往往一个水花翻起,人便消失在茫茫水面上。战马悲嘶之声不绝,河中、两岸人声鼎沸,哭喊连天。整个渡口竟是人满为患。
无心满面阴沉的看着,随即转头吩咐柴绍去寻一艘船来。柴绍点头答应,转身去了。庄见横抱着秀儿,安坐马鞍之上。二人看着眼前的景象,都是不由的轻叹口气。这些败卒个个衣衫褴褛,面目之间更是带着一股木然。看那手脚身板,大多只是些庄稼汉而已。此时丢弃了惯用的锄头犁镐,拿起了刀枪,不过是想搏个活路,却哪曾想到,不过是被一些野心家利用罢了。
二人正自嗟叹之余,忽闻前方传来一阵的斥骂之声。远远见渡口处一条船上,正自乱作一团。一团刀光舞动之间,众多士卒纷纷落水,叫骂声不绝于耳。
无心眉头一皱,对着二人道:“咱们过去看看,想来是柴绍与人起了冲突。”说罢,又深深看了庄见一眼,轻轻的道:“公爷,李姑娘的身子受不得太大的颠簸,你若为她好,最好莫要生事。须知咱们此刻身处乱军之中,那些军汉已是失了管束,若围上二位,只怕李姑娘性命难保,咱们可是真的要同舟共济才是,公爷行事之前,可要慎思的好。”说罢,也不管二人,当先打马而去。
庄见一窒,转目四下里看看,果然见多有注视自己的人,眼中流露的全是攫取的光芒。更有很多直接将满是淫亵的目光,毫不掩饰的盯在李秀儿的身上。
太阳的!庄见心头一颤,这可真是不太妙啊。不是说这些都是义军吗?咋一个两个的,都跟些土匪一样的。
心中惊颤之下,将初时趁乱走人的心思,直接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打马紧紧跟上。那贼秃一直就在乱放狗屁,唯有这次说的倒是实情了。乱军如痞,后世自课本里、小说里,不知多少次的听起过,这会儿亲临其境,那份感觉可是强烈的多了。自己二人要真的单独往外走,只怕很难保证平安的走出这乱军之中。
三人驱马到了河边,但见一条大船上,柴绍正自手持单刀,傲然而立。对面一个体貌雄伟的大汉正与他怒目相望。二人身周,已是被一群兵卒围住,俱皆刀剑出鞘的,狠狠的盯着柴绍。
无心眼见这等情势,不由面色微变,正要打马上前。庄见忽的伸手扯住,嘿嘿笑道:“大和尚,你既然知道这时候咱们需要同舟共济,那么是不是应该把我的弹弓还我,至少可以给咱们加些助力啊?否则,一旦有变,咱们一点防护的力量没有,到时候大和尚可莫要怪我拖后腿啊。”
无心听他这时候讨要兵器,不由的心头恚怒。这小无赖分明是趁火打劫啊。只是眼见四下情形不对,只得强忍怒气,探手入怀将弹弓取出递了给他。随即再不跟他多言,伸手在马鞍上一按,一个身子便如同大鸟一般,飞身上了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