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元仪听着这两人一问一答,在旁边笑出声来。
“老弟,他不是叫你,他说你是反贼。”
“呃……”
对呀,这府使说的是官话。
大明的官话,跟后世昆曲的念白差不太多。
而反贼的“贼”,就是发“则”的音。
范则挠挠头,这是我爸给我起的名字,怪我喽。
“城上休要多言,有事讲来,无事等死!”
范则是一点都不客气。
府使满脑袋黑线,但也不想过多纠缠,直接让人把全正川押到了垛口前。
“贼首,你看这是何人?”
范则瞅了瞅,哟,还真是他,郑根办事还真漂亮啊。
“全先生,你还好吗?那狗官可有慢待你?”
全正川看着范则,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想开口斥骂,无奈府使自作聪明,怕全正川跟范则说一些不该说的话,让人用绳子把他的嘴给勒住了。
现在他只能在那里使劲地“哼哈”,却是半个字都讲不出来。
范则自然知道他是想骂人,可别人却不知道。
府使还暗自庆幸,幸亏勒了全正川的嘴,否则看他这劲头,肯定是让范则不要管他的死活,全力攻城之类的。
“贼首,你既与此人相识,还不速速退兵,否则本府使先用他的人头祭旗,便是拼得一死,你也休想攻进城内!”
范则差点乐出声来。
虽然说做买卖这事,讲究一个漫天要价,坐地还钱。
可你这光天化日的,就在想屁吃,也太难看了些。
不过范则没有马上答话,他等了好一会儿,才向城上喊话。
“撤兵是不可能的,不过全先生对我很重要。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若是你放过全先生,我便不杀你,放你和家人离开镜城。”
“此言当真?”
府使闻言,直接从垛口后站起,激动地向城下问道。
但话一出口,他就知道有些莽撞了,赶紧又躲了回去。
“自然当真。你只要在离开前,命守军将武器扔到城下,待你走后开城投降,我可以保证不伤守军,也不伤城中百姓。”
府使蹲坐在地上,眼珠不停乱转,盘算着范则的话。
“本府使如何信你?”
范则嗤笑一声:“你可以不信。”
“我会将战线后撤半里,给你两柱香的时间,到时你若不走,或是伤了全先生的性命,我便用大炮,将你镜城夷为平地!”
说完,盾车开始后退,然后是义字营的战士开始将阵地后移。
当然,他们移走的只是大炮和军备,工事是不会铲平的。
除非镜城守军吃了什么脏东西,否则鬼才会出来破坏这些工事。
府使在城上短暂地思考了一下。
如果不信范则,那就是死。信了的话,还有一丝活路。
他连忙命人回家里传信,让他们收拾好值钱的物事,来城门口等着。
此时围在府使身边的其他镜城官员,齐齐跪倒在地,求府使让他们假扮成他的家人,一起逃出城去。
府使被搞得很烦,便让他们也去准备,但不准带家眷,只许一个人跟着。
全正川虽然被兵士押着,但情绪十分激动,眼珠子都快鼓出来了。
他想让府使不要相信范则,自己便是拼上一死,也要护镜城周全。
可是,他喊不出来。
这时有一个官员,大概是脑子有点直。
“府使大人,不可轻易放弃城防啊,便是我等能够走脱,若是贼人进城以后,烧杀掠夺,百姓可要遭殃啊!”
“滚!”
府使一脚将那官员踢开:“你若不走,留下便是。我堂堂三品都护府使,你竟让我为那群贱民犯险,用心何其毒也?!”
这话一说出口,本来还在死命挣扎的全正川,登时呆若木鸡。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府使是读过书的,与我一样,读的都是圣贤之书。
为何,他……
可是在这纷乱的环境中,没人理会全正川的困惑。
那个看似良心未泯的官员,似乎也被府使这一脚给踢醒了,连忙磕头道歉,然后回家准备逃跑的东西去了。
就在两柱香将要燃尽的时候,镜城南门被打开了一条小缝。
府使派家丁出去转了一圈,发现确实没有贼兵的身影,这才快速拉出几辆大车,顺着南边的道路,飞快地跑走。
范则站在山林里,远远看着这几十号人,都气笑了。
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都要逃命了,也不忘带上值钱的东西,磨磨蹭蹭地赶在时限之前出来。
如果不是对这些人没什么兴趣,少不得吓唬他们一把。
范则也不等他们走远,直接派人到城下喊话。
城上守军哪还有抵抗的心思,立时将武器从城上扔下,然后大开城门,跪伏在路边,只盼着贼军能信守诺言,不会伤害他们的性命。
义字营战士有序地进城,将守军先行收押,接管了城防。
城楼上,全正川站在那里。
原来押戒他的两个守军,此时已经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范则让人给全正川松了绑,踱步到城楼边,目光深邃地望着城外。
“全先生,又见面了。”
全正川心如槁木,沉默了半晌,才惨笑一声。
“毋需多言,但求一死。”
范则咂了咂嘴,笑道:“如果我想杀你,你早就死了,也不用多费许多功夫,放走镜城的一群昏官。”
“你待如何?”
“还是那句话,加入我的麾下,为我效力。”
全正川冷哼一声,刚要说话,被范则抬手拦住。
“别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说我占了你们朝鲜的地,又杀了你们朝鲜的兵,现在还想让你投敌,你宁死不从,对不对?”
全正川没有说话,脸上的不屑便是答案。
“没错,我是占了朝鲜的地,那个地方叫做茂山。”
“正如你所想,我是大明人士,原本占了茂山,就是想以此地为依托,抗击女真鞑子,既能为大明分忧,又能替朝鲜解困。”
可是全正川却不同意这种说法。
“呸,说得好听,你们大明都是奸诈之徒,先有毛文龙那贼厮,现在又有你,不过是想祸害我朝鲜百姓,为你大明做牛做马而已!”
全正川说得难听,范则却不生气。
“哟,还知道毛文龙呢,有点见识。”
“毛文龙做过些什么,我没有亲眼所见,不会去妄下评断。”
“但你要说祸害百姓,做牛做马这些,我想问你,茂山的百姓,在你朝鲜的治下……”
“做的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