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轱辘划破水面,映出第五云与明隆的轮廓。
“明哥,今日我们要做何事?”第五云问。
明隆笑看德云路,轻嗅这花海漫天,应道:“今日就去止岁营登上姓名,录入户籍,便可归家。”
“就这样吗?”第五云微愣,“难道今日不训练吗?”
明隆闻此,笑意更浓:“哪儿那么快训练!你以为这是乱世吗?不是谁都能成为止岁者的。”
“成为止岁者还需要什么条件吗?”第五云疑惑,拉着辔头。
“当然!你以为这是白菜,满大街都是呀。”明隆说起时,充满自豪,“想成为止岁者,必须满足三个条件。”
“什么条件?我可以吗?”第五云紧张地问。
“你当然可以了!从你在罗棱街上拔出紫纲剑的那一刻,你便满足了成为止岁者的前二个条件。”明隆说道,“其一,成为止岁者的人必须拥有不被子楚咒术影响的体质,这是护住紫纲剑秘辛的法子;其二,能与紫纲共鸣,燃烧存在于紫纲中的心火;其三,心性善良、家世清白。”
“按照以往常理,你若想成为止岁者,必须先去子楚教接受考验,你若能承受子楚咒术中较为简单的咒文,便满足了先决条件。每一把紫纲剑都由铸剑师倾心打造,灌注了铸剑师的心血。特殊的剑纹、剑身的厚薄、剑的重量都将影响你用剑的手感,更会影响你与紫纲的共鸣,所以为了保护紫郡国铸剑师们的心血,紫郡公主下令,在紫纲剑刻上特殊的子楚咒术,用来保护剑的秘密。”
明隆忽然好奇:“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做到的。每一把剑上的子楚咒术都是最高级的,就算是准止岁者,也不可能做到第一次拔剑都还安然无恙。每一位止岁者持剑都需要遭受子楚咒术的长期折磨,直到产生一定的共性,才能不受咒术的影响。若是普通人拔剑,必会被子楚咒术烧成灰烬,这也是那日林子越为何阻你的原因。”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而且拔剑后并没有什么感觉。”第五云摸头。
明隆苦笑,羡慕地说:“你不用遭受子楚咒术的折磨,真是让我好生羡慕!”他回想起被咒术折磨的滋味,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再往前走,就到了禁军的管辖范围。”
他一边说着,一边加快马车前进的脚步。
“这紫纲的共鸣又是什么?”第五云对止岁者充满了好奇。
“紫纲的共鸣与你的体质有关,正如某些容易燃起的东西,油烛、布衣等。若你与紫纲相互契合,便能爆发出炙热的火焰,释放出毁灭天地的力量。”明隆解释起来颇为麻烦,“进了止岁营你自会知道,能与紫纲剑契合只是成为止岁者的第一步。”
“用紫纲剑舞出火焰是成为止岁者的基础。”明隆不想第五云因为拔出紫纲剑而膨胀,却又不想过度打击他,“不过你能舞出火焰已是极好,普通人只能让紫纲剑稍带上温热。”
马车越过一处略高的石线后,隐约可见白雾中的紫郡宫与守在宫外的将士。
将士朝他们围拢,各自衣着厚重甲胄、持有生冷长枪,拦住马车。
未等他们说话,明隆就先取出腰间的令牌。令牌雕刻繁琐、花纹复杂,清晰可见一“止”字。
将士们见了令牌,立即一拜:“原来是止岁者大人,放行。”他挥舞手中旗帜,将讯息朝西缙门传去。
“大人请。”将士简单检查车马后,退回原处。
“你登上姓名,录入户籍,成为准止岁者后,你也会获得这样的令牌。”明隆将令牌给第五云轻瞥后收回了腰间,“持有令牌者可过第一门—西缙门,在第二门外随意活动,但不可入第二门,若是想入第二门,唯有紫羽宫中人需要准止岁者陪练时,才能准许进入第二门。”
“你不知道紫羽宫罢?”
“听他人说起过。”
第五云将听到的尽数告知明隆。
他听后,频频点头:“此人所知也算齐全,不过这些并非都是传闻。预言的确存在,紫羽宫中多数人出身低贱,来自普通百姓家。紫郡公主此举,一是为了择选预言之子,二是为了选出下一任国主。”
“多年前,季国师运用德玛纳依观星术得之‘七国将出一子,可为灾祸之源、亦可为造福之星。此子能一统七国,也能毁灭七国。’”明隆说得玄之又玄,“应国师预言,紫郡公主将紫郡国内所有满足生辰条件的孩子都聚拢至紫郡宫中。他们能与紫纲极好的契合,而且天生抵抗子楚的咒术。他们和你的年纪相仿,说不定你就是那预言之人呢?”明隆低笑调侃,“你也和他们一样,能与紫纲极好的契合,对子楚的咒术也有天生的抵抗力。”
“我?预言之子?”第五云讥笑,“我才不信这些!”
“哈哈哈!说实话我也不信。”明隆大笑,将腰间水壶扔给第五云,“渴了吧,喝点水。”
第五云接过,咕隆喝下。
“不过确有此事。”明隆忽地沉默,“紫羽宫第一席欧阳寒的实力着实恐怖。”
二人驾车至西缙门。门高若有二十丈、其宽十二余丈,漆红如玫。四周城墙更是惊人,顽石砌成,高有百丈,宽不见尾。城墙上每隔五丈处就立有一箭楼。宇墙的缝隙里挂有弩箭,乌金色的箭簇流转着阴冷的光。角楼上的赭石、青砖上漂浮着游动的白云与不动的蓝天。
这既是紫荆宫,一座林立千年不古,不啻如此的帝都。
卫戍西缙门的将士众多,其中一人抱着宣纸簿从中走出,手持一粗笔,笔尖由兽毛成束。
他用嘴一舔,头也不抬地问:“姓名、人氏、官职。去往何处?所去为何?”
“明隆,紫郡城人氏,止岁者。奉子月先生之命带第五云前往止岁营报到。”
“第五云,西境人氏,平民百姓,去往止岁营。”
那人又检查一番明隆的令牌,确认他的身份与画像后,才肯放第他们入宫。
红门应声开启,发出巨大杂音,一直滚出去很远,似不灭的雷霆。
第五云与明隆不徐不慢地从西缙门走过。一进宫中,第五云就瞧见不远三里处的城墙,比之身后,有过之而不及。
此刻,白雾已散去,紫郡宫触手可及。
入西缙门后,这宫内便由层层内墙隔开。内墙赭石金瓦,地面是由青石岩打磨后一块块镶上的,每隔一丈就放有一石花灯。第五云察觉到马车藏在一片巨大的阴影里,他立马抬头望天,只一眼就瞧见那颗紫荆巨树遮天蔽日,树枝花繁叶茂,时有花瓣与枯叶从天空飘坠,直在风中打着旋。
“没见过罢!”明隆笑然,“这还不算什么,等你入了第二门,你才知道什么叫宫殿。”
第五云凝神,惊叹:“我从未见过如此宏伟的建筑!”
“我第一次见也是你这副神情,可见多了后,就不会这么惊讶了。”
二人继续驶马车路过各宫殿。
明隆轻声给第五云介绍:斜曌宫、清远殿、德昆殿等。
各殿红门前有布甲将士卫戍。门内外有宫女、侍从进进出出,行于路上,还偶尔可见内监。他们遇见马车时,总会低头驻足。宫殿均由青瓦火砖盖成,难窥其间摆设。殿上则设有鎏金神兽,大小不一,较大者,有双龙戏珠落于殿顶。
他们在宫中绕行足足半个时辰,才临了止岁营。
“这里就是止岁营了。”明隆笑说。
止岁营比起宫殿而言相对简陋,只是一处偏僻的宫殿,再往外就是荒草与野土,就连红门都仅有寻常宫殿一半大。阿斯门前摆着一张旧木桌,有一人正趴在桌上打瞌睡。那人一只手扶额,睡姿摇摇欲坠。
“那人为何在睡觉?”第五云疑惑。
“他喜欢睡觉,所以我们都叫他睡虫子。”明隆悄声靠近,猛地大叫,“睡虫子,你明隆爷爷来了!”
他吓得瞬即从座位上窜跳起来,神似被惊吓的雪豹。他一个不稳,就坐倒在止岁营的牌匾下,衣袍皱成一团。
当他看清面前的人正是经常吓唬他的明隆,立刻气不打一出来:“明隆!好啊!成巡逻军了,还要吓我。是不是要来与我比划比划?”
到这时,第五云才瞧清他的眉眼。
——他的脸颊稍斜,面色暗沉,似一柄生锈弯刀。他有一双微眯的眼,斜眉耷拉,仿佛随时都会涌上睡意。不过最为显眼的还是他薄唇上那一颗明显的黑痣,让他瞧起来多少有些萎靡不振,但他那乱蓬蓬的头发又有一种不肯服输的倔强,翘得老高。
明隆捧腹大笑,第五云也不禁笑起来。
“此次来是有正事的。”明隆拉他起来,“子然还未到紫郡城吗?睡虫子你可有消息?”
他将板凳扶起,不悦地说:“子然兄的消息我都不告诉你了吗?!”
“也倒是,谅你不会藏消息。”明隆摩挲下颌,他似乎与这睡虫子关系极好。他拉着第五云上前,“他就是第五云,如今住在季母家。”
“哦?”睡虫子斜眉一挑,审视第五云一圈,“少年,就是你拔出紫纲剑,让林子越那鳖孙受罚的?”
“应该是我罢……”第五云内心忐忑。
“不错,不错!”睡虫子一想起林子越,就觉着心里作呕,谁曾想林子越因一少年吃了哑巴亏。
“姓名、户籍。”
“第五云,西境人氏。”
“西境人?”睡虫子凝眉,望向明隆,悄声问,“你确定他身份没问题?别到时候户部又找我扯皮赖脸!”
“没问题。他是张统领与子月先生亲批的。瞧见外面那马车没,子月先生让我去霍霍的。”明隆指着外面那马车,笑说。
忽然,明隆又悄悄地对睡虫子说:“这小子,你就偷偷弄进你那拨,好生教导!他可是个好材,保准出个前十,赚些银两。到时候,你可别忘记请我喝酒啊!”
“真的?你可不准唬我!”
睡虫子将信将疑,可当他一听见前十的银两后,双眼瞬即放了光,丁点儿睡意都没了。
“当然,我骗你干甚!”
第五云静默地立在一边,不知他们二人在窃窃私语些什么。
“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外面那马车你可要借我霍霍两天。”睡虫子将令牌取出递给第五云,“这是这两日进出的临时令牌,会在两日后无效。”
明隆皱眉,凝思片刻,还是应了他的要求。
“可以,但是你定要好生栽培他。这马车你最迟五日归还工部马厩,而且这两日我还要用来接他。”
“妥当!”睡虫子得了好处,满脸堆笑。
“今年止岁者有多少?”
“最多三百个。虽然是第一天,但是录入的也才十几个,恐怕会更少……”睡虫子摇头。
“只怕留在紫郡城中的名额会越来越少。”明隆担忧地望向第五云,心中不忍他如子然一样远去边境。
“你定要好生教导!”明隆对睡虫子再次叮嘱。
“你还不相信我吗?”他拍明隆胸脯。
明隆听见这句话后,咧嘴一笑:“既然如此,我便带他归去,两日后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