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秒钟，悟空回想起罗亚辉说过，物质存储器只能用来装“短期内不随时间变化的固态无机物”。
无……机……物？
这些小黑匣子算不算呢？
悟空没有相关知识储备，想不明白，就索性不想了。
物质存储器默认为上一次罗亚辉采用的批量扫描模式，悟空投影出全息操作面板，试着点击了一下“扫描存储”，存储器前端的小灯发出蓝色的光线。
蓝光正好照到陈列架。
叮咚。
储物架凭空消失。
哗啦啦！
一整排架子原是一体，作为一个物件被扫描存储。
这一下，没被悟空们打下来的玻璃盒子纷纷坠地，摔得稀里哗啦，一地的玻璃碴，一地的黑匣子。
其中一个黑匣子飞到悟空身后工作台边上，一磕，继续翻滚，穿过悟空进来时砸破的玻璃洞口，朝外面的操作区飞去，啪嗒一声，掉在操作间的地板上。
这一幕悟空无暇注意，他赶紧暂停扫描，看看存储器的全息投影屏幕，发现那储物架缩小了，在屏幕正中央漂浮，缓缓自转。
“你这存储器没什么脑子啊，”悟空埋怨道，“我要这个破架子干嘛？”
这下要小心一点了，不要让垃圾占用宝贵空间，悟空心道，把存储器的蓝光对着地上的小黑匣子一通扫描……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存储器连声响起。
批量扫描，确实比一个个砸快多了。
就在他扫描得不亦乐乎时，他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外面的动静，惹人心烦的警铃背景下，叮叮哐哐，一群家伙像穿着铁鞋似的，从四面八方朝“思想金库”银门赶来。
没有人说话声。
没有拉枪栓的声音。
但有很多、很强烈的磁场“声音”。
——在普通人听来，磁场肯定是没有声音的。
但在悟空耳朵里，或者说在他的直觉里，能感应到排异磁场的存在。
此刻他断定，这鬼东西在外面一定存在，多得不可思议。
这么密集的磁场，亚辉给我的那个小玩意儿，什么补偿波发射器，能有用吗？
悟空识海里的凡人心里一阵烦躁，还有些害怕，不由得加快了扫描的动作。
不一会儿，后台地上，除了破坏得很严重的以外，小黑匣子被他一扫而光。
……
拉玛行长踏进大金库时，满意地看到，金库四边白色金属墙壁，许多小门洞开。
漆成大红色的普利西-梅赛德斯牌机械战士，从门里鱼贯而出，源源不断地赶往“思想金库”。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
这些上一世代的老式机械人们，呆在这金库里的时间，跟伯伊总务在银行任职的时长差不多。
它们的存在，就是为了应对眼下这样的极端情况发生。
警铃一响，就是它们启动的时候。
无需指令，它们能自动感应到方圆一公里以内，不具有攻击豁免权的、具有生命体征的目标。
对这些目标，它们一律判定为入侵者。
对于入侵者，它们格杀勿论。
这些老式机械战士不具备逮捕的功能，只会攻击。
使用冷兵器作为攻击手段，倒不是因为老式机械人落伍，而是因为要尽量避免损伤金库的资财和陈设。
它们钢筋铁骨，对一般的轻型热兵器，具有较强的防御能力，可以顶着入侵者的子弹冲到近前，与敌人刀兵相搏。
它们之中，手持大刀者有之，长矛者有之，宽窄铁剑者有之，像今晚的入侵者孙悟空一样，持一根丈二铁棍的亦有之。
如此琳琅满目的兵器，也并不是当年的设计师哗众取宠，或者太有游戏精神。
生产厂家5G的考虑是，如果入侵者是某个组织，而非个人单枪匹马，对方应该有一次攻不下来的觉悟，但他们可以用数量来堆积成果，即：
一次次冲击金库，试探银行的安保特点。
那么每次进攻，都可以根据上一次遇到的保安力量所使用武器，来调整自己的武器和策略。
保安力量兵器单一化，一旦被敌人抓住弱点，就很容易被击溃。
而冷兵器花样繁多，且大都符合一物降一物的规律。
于是，普利西-梅赛德斯牌机械战士的兵器不但呈现得五花八门，而且还可以根据敌人的对策随时调整武器。
在当年的产品介绍中，它们手中的兵器，可以在58种常见或冷门兵器之间切换。
这些兵器，基本上覆盖了各民族在古代战争史上，曾发挥过巨大威力的种类。
滑稽的是，当时的设计师想得如此周到，时至今日，这帮机械战士基本崭新，其中大多数都没有开油。
银行金库太过安全，十多年风平浪静，机械战士无用武之地，只能蹲在黑漆漆的仓库里吃灰。
然而今天，它们迎来了自己的处女秀。
银制大门后面，无数机械战士手持各种冷兵器，将“思想金库”的银制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难以想象，从这个门里走出来的任何生命体，将会在一秒之间变成何等惨烈的物质。
对于拉玛行长的到来，机械战士们似乎漠无所感，没有“人”“看”他一眼。
事实上，机械战士们虽然大体模仿人类的形态设计，却实在不需要用眼睛去“看”人。
它们的全身上下，都装有环境光自适应的12K高清微型摄像头，随时监控周遭的变化，能看清敌人每一根汗毛。
它们自动微挪脚步，为行长让路。
行长的电子脑里有一个动态三维码，这个独一无二的标识，表明了他的生物体征，以及与这个生物体征牢牢相系的职位。
机械战士识别到，来者为一行之长，拥有最高权限的那位。
为防狡猾的入侵者，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思想金库被设定为机械战士的行动禁区。
排异磁场也永不会射入思想金库，则是因为高能磁场会对“平线”黑匣子造成不可逆转的毁伤。
所以，悟空要是当个缩头乌龟，一直躲在思想金库里不出来，银行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但他也没有任何办法能从思想金库逃出去。
事实是，银制大门外，像塞车的高速航道入口一样，机械战士堵得密密匝匝，里三层，外三层。
遇到这种情况，所有入侵者的第一反应就是冲出去。
悟空更不例外，他曾被困八卦炉四十九天、五行山下五百年，最受不了的便是囹圄。
约翰.戴维斯和罗伯特.伯伊虽然分居银行第二、三高位，却全然没有拉玛的待遇，机械战士对他们睬也不睬，蛮横地挡在他们身前。
戴维斯和伯伊都知道，这些铁家伙不为他们让路，但没有当他们是空气。
原则上它们的身体、攻击，永远不会触犯到这两位银行高层，这被称为攻击豁免权。
拉玛行长排众而出，来到了机械战士们的正前方，鼻尖几乎贴到了银门。
他的肉眼不可能穿透大门，但电子脑同时调动门后的12台监控摄像头。
从楼上下到地库这一路，拉玛行长对思想金库里面发生的一切，洞若观火。
这个老练的银行家，迫使自己冷静了下来。
他一生秉承以和为贵的合作理念，心想，这妖兽孙悟空能打破天幕，还敢孤身闯进思想金库，必有非常手段。
身后这1000多名机械战士能否消灭它，还是未知之数。
关乎“平线”这一惊世之秘，要保万全。
不能赌！
站在门外，拿出了诚意来，他要和这只妖兽谈谈。
大半个世纪的人生阅历告诉他，遇上孙悟空这样生冷不忌、吃软不吃硬的家伙，讲和比打架有用。
伯伊默默掏出了黄金手枪，握在手中，身量不高的拉玛行长被高大机械战士们簇拥着，完全看不见了。
他心中一阵残念，一阵发狠，将目光投向身边两米之外的约翰.戴维斯，举起了手中的枪。
此时此刻，大家——包括戴维斯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银制大门后面，没人注意到他，伯伊心下略安。
生死攸关的大事像是心灵感应般，使得戴维斯猛一激灵，感觉到同僚深重的杀意，转过脸，正对上对方黑洞洞的枪口。
“你……你干什么，伯伊？！”
“哑巴”今晚二度开口，嗓音因惊惧而颤抖不止。
……
密室后台，悟空操作存储器的手法已臻娴熟，投出全息屏幕，看着上面显示：
新增：915个“未知黑色小型立方体”（系统智能命名）
警告：新增物品疑似电子产品，不推荐使用本机存储。物品若含有随时间变化的特性，在本机内将不会随时间变化。
“不变化就不变化呗，”悟空自言自语道，“福特那家伙都死了，他的黑匣子要是还在变化，就真的闹鬼了。”
这话脱口而出，没怎么经过大脑。
他没想到，除了吉米.福特一人，其余绝大部分人，都还在这个世界上好端端地活着。
毕竟在这种顶尖的富人阶层中，像福特那样天天跨越生死，在鬼门关来回横跳的家伙，绝对是凤毛麟角。
悟空关掉存储器外显，感觉心满意足。
他忽然想到：
我来这的目的，只是为了销毁吉米.福特的平线盒，让那家伙死得不能再死。
仅此而已。
其他人的黑匣子，对我来说一点用都没有。
那我为什么会觉得爽呢？
他这才发现，自己好像有点收藏癖，对重复收集一模一样的东西，有瘾。
现在是平线盒，之前是黄金……
黄金！
悟空开始惦记外面金库里的黄金了。
一个小时前，看到洛哈医生的私藏黄金，他算是开了眼了。
想起前世护送师傅西天取经，一到饭点，师徒四人就到处跑去化缘，沿门托钵，真是可怜兮兮！
那么可怜，归根结底，还不是一个字：
穷。
要是能回到前世，把这将近一吨黄金带回去，咱们师徒四人取经路上可舒服多了……
悟空摇摇头，识海内的凡人意识赶紧打断思维。
再想下去，就该忆起六耳猕猴作妖、猴哥魂飞那一场噩梦了。
每每想到那件怪事，悟空心中的悲伤逆流成河。
此刻外面警铃大作，不是悲伤的时候。
这思想金库名不副实，一点黄金都没有，外面才是真正的金库。
悟空撇撇嘴。
洛哈大夫那点私藏财产，比起外面大金库来，可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是走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