颐正江河的小区很大,我找了很久才找到5栋331,我在那里等了她一天,消磨掉了我最后一丝耐心。楼下卖水果的阿姨生意冷冷清清的,我走过去的时候她脸上没有表情,似乎早已习惯了失望。
“怎么卖?”我拿起一个梨子在袖口上擦了擦,咬了一口看着她。
“十块。”她说。她那浮肿的眼似乎是闭着的,头发虽是乌黑的,但很油腻,头屑像面粉洒在额头。
我掏出十块给她,虽然有坐地起价的嫌疑,但我醉翁之意不在酒,所以没有跟她计较。紧接着我掏出一张百元大钞在她面前晃了晃,那浮肿的眼瞬间睁大了,像孩童的眸子一样闪着光芒。随即这光芒又暗淡了下去,像一块红彤彤的木炭被水浇灭,“好小子,消遣我老太婆是吧,有没有家教啊......”
“阿姨,”我说,“你误会了,我是想麻烦你一件事情。”我从怀里抽出一张照片,那是狐狸和那女人在敞篷跑车上的那一张,我指着那女人,“你认识她吗?”
“认识,小美嘛。”她只扫了一眼,显然是很熟悉的。“她就住楼上,我家隔壁。我劝你别打人家的注意。”
“为什么?”我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人家有男朋友的。”她对我生出厌恶之心,尤其是我手里拿着张百元大钞,却没有任何的表示时。
“小美是她的名字?”我将那张百元大钞轻轻塞进她的手心,瞬间我看见了她的笑容,像冰山的雪莲慢慢绽放。
“刘小美,”她说,“她叫刘小美。”
“你多久没见过她了?”我说。
“三天,”她说,“我记得很清楚,三天。”她回答得很干脆,是不是在敷衍我,我一点也看不出,因为她的眼神只有在百元大钞面前才会闪光。
我又抽出了一张百元大钞和一张皱巴巴的纸,纸上写着我的手机号码,我将大钞和纸一道递过去,“麻烦你等她回来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
她那浮肿的眼又一次睁开了,不过这次不是因为那张百元大钞,她定定地打量着我,“你该不会是坏人吧?”她的眼很亮,似乎能看穿一切,“这个我帮不了你。”
“其实我是警察,”我拿出一张伪造的证件在她面前晃了晃,又很快地收入怀中,“阿姨,一个梨子卖十块,不知你这梨子是由什么构造的。”
她的眼再一次睁大了,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警官,这——”
“放心,”我说,“我什么都没有看见,只要小美回来的时候你能给我打一个电话的话。”
“应该的,应该的,”她小心翼翼地拿出刚才从我这里拿走的那两张大钞,“对......对不起......”
“你留着吧,”我说,“买包烟抽。”
她笑了,笑得很腼腆,像情窦初开的少女般羞涩。
“不知小美犯了什么事?”
“机密,”我说,“徇私舞弊的罪也不小,不要因为与小美相熟而隐瞒了她的行踪。”
“不敢,不敢......”她的脸颊在燃烧,汗珠慢慢沁成汗水。
我拿出烟盒点燃一支烟,“怎么称呼您?”
“人家都叫我——王大娘。”
“回见,王大娘。”
王大娘给我回电话是在第二天的中午,我生怕小美再一次消失,以飞一般的速度赶到了颐正江河5栋。王大娘照常卖水果,见我走来神情有些怪异。
“怎么了?”我说。
“能不能不让小美知道,”她很慌张的样子,局促不安,“你......你......知道我的意思的!”
“了然,”我说,“我明白你的苦心,放心吧。”
我点燃一支烟迅速上楼,331的房门紧闭着,我敲了敲门。“谁呀?”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
“修空调的,”我说,“整个小区的空调普遍性的漏水。”
过了一会儿,“稍等,马上就来。”她说。随即一阵婆娑声传来,像是在翻衣服。
不一会儿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向门口这边走来,到门口顿了顿,我知道她正在门眼上看着我,我靠近门眼以便让她只看到我的脸,一旦他看到我的衣服,我刚编织的谎言便会被识破。我冲她笑了笑。
门开了,我夺门而入,她穿着轻便的运动服,双手背在后背,我瞬间警惕起来,果然下一秒一根棒球棍横空劈下来,我上前一步抱住她,使她不能再挣扎。
一股浓郁的香水味扑面而来,“你是谁?你干嘛?放开我......”我夺下棒球棍,放开她。她愣愣地看着我,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她已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了,我坐到靠窗的一张竹椅上,拿出烟盒抽出一支叼在嘴里,将烟盒放在竹椅边的一张圆玻璃桌子上。我点燃烟,“找到你还真是不容易呀,”我看着她,“刘小美。”说出她的名字时她的身子像抽搐般颤了颤。
她整了整衣服,脚上的一只拖鞋早已不知去向,她个儿很高,指甲涂着深红色的指甲油,黑色的运动服穿在她身上,像衣架子。
“你是谁?”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我,像在观赏动物园里的老虎。
“我是谁,”我笑了笑,“你不清楚吗?”
她苦笑,显得很无辜,“我应该清楚吗?你无缘无故地闯进来,还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信不信我报警抓你啊。”
“是吗?”我苦笑一声,“当你在鑫鑫超市打过那一通电话时,就应该料到了今天这种局面。”
她的脸色瞬间阴沉,慢慢向玻璃茶几走去,我知道此时的她对于我是无害的,像一只小绵羊,她坐在茶几边的沙发上,从茶几上拿出烟盒抽出一支点燃,过了很久,“你想怎么样?”浓烟从她的鼻孔里冒出,她瞪大了双眼看着我。
“看你的表现了,小美。”我说,“那天你为什么会打那通电话的?”我从腰间抽出左轮枪放到圆玻璃桌上,我没打算用枪,但我知道它有某种神奇的魔力——能让许多人说实话,即便只是将它放在桌子上。
她夹着烟的手在抖,“我不是一个坏人,”我说,“我有时也会做坏事,我希望你不要逼我做坏事,好吗?”
“大......大哥,”她的身子在哆嗦,像冬季电线杆上的一只小鸟,“我......”
“小妹妹不要紧张,”我说,“我是一个好人,请你相信我。”
“好吧,”我说,“这样吧,我给你一点提示。”我从怀里掏出一打照片,挑出她与罗刚在沙滩上的合照。
“你认识他,对不对?”我将照片竖起来,假使她不是近视的话,这个距离应该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他是我男朋友,”她说话了,她不是近视这一点让我感到很欣慰,“我......”
“把你知道的告诉我。”
“我有点乱,”她说,“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哦?那通电话是怎么一回事?”
“那天他,也就是罗刚给了我一个号码,让我打给一个人,我不知道他是谁,可罗刚说外滩有一个人只有他能救。”她点燃第二支烟,她依旧很紧张,烟不能使他镇定下来。
“你为什么不用自己的电话?”
“他让我别用自己的。”
“还有呢?”
“大哥,没了,”她轻声说,“我就知道这么多了。”
“他是你的男朋友,你就知道这么多吗?”我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我才认识他一个月。”她的双眼眨个不停,隐隐闪着泪光,“妈的,狗娘养的利用我。我早知道他不是真心的。”
我知道她没说谎,我从她的眼中看出她爱自己胜过一切,她的嘴巴松动得像豆腐,只需要轻轻一敲,任何想知道的都会像流水一样流出来。
天黑的时候我约狐狸在酒吧见面,连位子都没有换。那时天已经很黑了错过了他最喜欢的第一杯酒。
我一口一口啜饮着白兰地,他连酒杯都没动一下。“开着敞篷跑车拿着枪到处闲逛倒也很惬意啊!”我慢慢说着,没有看他。
“人总有不得不做的事情,”他将跟前的酒一饮而尽,“哪怕心里不情愿。”
他要了一瓶白兰地,将酒杯倒得满满的。“这一刻,你是我的朋友,此时就算你毙了我,我也不会哼一声。”他抽出一支烟点燃,“假使日后当我不得不毙了你的时候,我不会皱一下眉头。”
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这么说你承认那是你干的了咯。”我点燃一支烟吞云吐雾起来,没有看他。
“是或不是又有什么分别呢,”他说,“同是长生,为什么我们是人人厌恶的活死人,而你们呢,是救世的英雄吗?”他将一瓶白兰地猛地灌了下去,将酒瓶砸在木头桌子上,没碎。
“你知道吗?”他看着我的眼神毫无醉意,“我们没有醉的感觉,我甚至都不知道这白兰地到底是什么味道,你明白这种感受吗?”
我笑了笑,“那你们就可以随意地杀害无辜了吗?”
“无辜,”他扔掉手中的烟,“谁无辜,你告诉我,谁?”
“比如说你身上的这身皮——罗刚。”我定定地看着他。
“他无辜,”他的声音变了,变回了真正狐狸的声音,“你知道他为什么躲在这籍籍无名的垃圾学校里吗?啊?凭他的身世背景,世界一流的学校哪一所他进不去。可冷你还将他当做知己朋友。”
我沉默了半晌,“那侉屹族人至少是无辜的吧。”
“你们,”他瞪大眼睛看着我,“你们本也是凡夫俗子,只不过监守自盗罢了,看看自己吧,屠苏。哪有只许自己长生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