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
我大吼一声,他猛地颤了颤,嘴角的烟掉了下去。他坐定,冲我挤出一丝笑容。我点燃一支烟,回想。
“屠牛打晕了我,”我看着族长,“你把我带了回来,没错吧?”
族长点燃一支烟,沉默片刻。“屠苏,”他说,“别担心,你父亲他会平安无事的。他有八百多年的记忆与智慧,没有人能伤害他。”
“我当然相信他,”我故作镇定,“我只恨我自己无能。不能陪在他身边与他并肩作战。”
“不,屠苏,”族长说,“你已经做得非常不错了。”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我看着族长,“我的意思是说我们不能什么都不做。”
“这是自然,”族长站起身来,“不过得从长计议。你昏迷的期间我已经联系过阿佳了。”
“她怎么说?”我问他。
“她准备召齐族人,”族长将烟蒂随意地扔到地上,“不过不能这么干。你也应该明白这样做太冒险了。”
“是啊,”我点点头,“我们确实冒不起这个风险。”
“在黑暗中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在盯着我们,”族长点燃第二支烟,“他们巴不得我们都死绝了呢。如今的侉屹族人隐于市井,极少人知其身份,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冒险。”
“说得对极了,族长,”我说,“对付里头的狐狸和司马山也用不着如此兴师动众。里头我们最熟,只要我们带着充足的武器和食物进去找到屠牛,收拾掉那仨个败类也不是什么难事。”
族长笑了笑,“你太天真了,”族长说,“一个是活死人,一个是暗夜之主,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你先起床,”族长站起身来,“我们下楼吃点东西。”他从椅子背上拿起自己的大衣穿上。
我起床,穿好衣服。没有洗漱。只在浴室的大镜子前整了整头发。
出了门,我环视四周。我俩住在二楼。阁楼很老旧了,楼道的铁栏乏出红锈,衣服轻轻一碰就会染上红。大门边挂着一个极度夸张的牌子,上面写着“星云宾馆”四个大字。
大门内层的小屋子开出一道小窗户,一眼看过去瞧见一位中年妇女坐在一张小床上——她浮肿的脸蠕动着,因为她在啃瓜子。脸上抹了一层厚厚的白粉,让人看着很别扭,因为他的脖子显得很黄。进出的人扭头望她,她咧嘴一笑,露出漏得像篱笆一样的黄牙,要是你以为他缺了几颗牙,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小屋子角落里传出电视的声音,我们瞧不见电视。可她对屋外的人比电视有兴趣多了,那电视估计也只是一个好看的摆设。
“她是这宾馆的老板?”我问族长。
“不知道,”他说,“也许吧。这宾馆看起来倒是与她挺般配的。”
这宾馆在一条油漆漆的小巷上,这里到处都是破旧肮脏的宾馆和小吃店,我喜欢这样的地方,这样的地方已经不多了。我俩走进一间清真面馆。老板是一对回族夫妇。
头上围着围巾的妇女挤出熟练的微笑,她用回语说了一句什么。我俩相互看了一眼,表示听不懂。她尴尬地一笑顿时转用了汉语,“不好意思,”她说,“平时来这里吃饭都是回民。你俩是汉人吗?”她拿起桌子边的暖壶沏茶了一壶茶,放到我俩坐的木桌上。
“是啊,是啊——”族长紧忙说道。
“我们回族的牛肉拉面那可是闻名四海,”她拿起两个玻璃杯子,“要不要尝尝?”她倒了两杯茶。
“好啊,好啊——”族长笑嘻嘻地说。
“还有牛奶也新鲜得很,”她说,“是青藏高原上的牦牛奶,要不要也来杯尝尝?”
“好啊,好啊——”族长面露红晕直点头。
等人家走后,我凑过去“你不会看上人家了吧?”我说,“人家可是有丈夫的。”
“胡说。”他故作严肃,端起茶凑到嘴边,既不小心烫了一下。他尴尬地将茶杯放到跟前,“你这是何必呢?”我说。
他点燃一支烟,沉默了。
很快面和牛奶都上桌了,我吃了一口,“这是我吃过的最棒的面。”我竖起拇指朝老板娘赞叹道。族长喝了一口牛奶,“香醇可口,好喝。”
“不可否认,”我说,“这是一顿不错的午饭,像雨后的彩虹。只可惜这样的欢愉是短暂的。”
“会的,会的,”族长放下筷子,“这样的日子会来临,我们不能失去这个信念。”
我掏出烟盒,抽出一支递给族长,自己点燃一支。族长掏出手机熟练地拨通了电话,不用猜也能知道他在给阿佳打电话。
“见个面吧,”族长说,“地点你定。”
“......”
“好,好,好——”
他挂断了电话。看向我,“她还在处理一些事情,晚上九点在酒吧见面。”
“我们已经耽搁了太长时间,”我说,“时间越长屠牛就越危险。”
“别急,屠苏,”族长将烟蒂熄灭在烟灰缸里,“屠牛的安危你无需担心,那个地方他最熟悉,再者说即便司马山他们真抓到了屠牛也不会杀他。我们现在需要想的是如何对付暗夜,司马山进去了,暗夜肯定也已经行动了。”
“你有计划,对不对?”我看着他,“别总把我当小孩。我被蒙在鼓里像个傻子一样。”
“没有人把你当傻子,”他说,“我是有一些想法,不过等见到阿佳才能确定。”
沉默了片刻。
“好吧,”他继续说,“本来有些烦心事不想告诉你的,”他点燃一支烟,没有看我,“还记得屠牛吹动笛子地裂成一道悬崖吗?”
“记得,”我说,“那道悬崖救了我们的命。”
“没错,没错,”他吞云吐雾着,“它确实救了我们的命,可也埋下了一个隐患。你知道通往祭祀场有几道门吗?”
“一道啊。”我说。
“事实上总共有四道,”他往前凑了凑,生怕被别人听见了,“分别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屠牛是破坏了一道门才救出的我们呀。要是有别的办法你以为屠牛会眼睁睁看着让狐狸割掉我的耳朵吗?”
“我明白了,”我点燃一支烟,“可是屠牛为什么又做出了牺牲呢?还是毁掉一道门那么严重。”
“因为你,”他看着我,烟雾从他鼻孔里冒出,“你对侉屹族的未来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什么作用?”
“天蟒——”
“我明白了,”我说,“我和天蟒有些渊源,我能让它替我们做些事情,对吗?”
“不用难过,屠苏,”族长定定地看着我,“这是互利的事情。天蟒要飞天成神,从彼岸走可以避开雷劫。而我们侉屹族的祭祀场也不能再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了,单凭我们自己办不到啊!”
“可我听天蟒说,彼岸是不能毁掉的,”我猛吸了一口烟,“会导致世界的混乱。”
“不是毁掉,”他说,“而是让它隐到任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听起来像一个遥遥无期的梦,”我说,“天蟒真能做得到吗?”
“能,”族长说,“天蟒本身也不是凡物,再加上他拥有龙珠。”
“不管能不能,”我一口闷掉跟前的半杯牛奶,“等救出屠牛,我就去找天蟒。”
族长点点头,不再言语。
过了一会儿,“你现在知道你对侉屹族有多重要了,”族长说,“不论如何时候都要保全自己的性命,即便我们都死光了你也要完成这项使命。”
我胸口仿佛压着一座大山,让我窒息。族人寄予了我一种期望,不管我愿不愿意,不管我能不能,除了死扛,我还有什么选择呢!我只是一只凡尘里的蚂蚁,却被人赋予背起泰山的使命。
世界上最简单的事情莫过于死去,当一个人连死都不能再选择时,他已经失去了自由。
夜晚九点的酒吧已被西装革履的酒客爆满。再过几个小时他们都会露出丑陋的本性。坦胸露乳的庸脂俗粉搔首弄姿,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垂涎欲滴。
一杯。两杯。三杯。
他们张大嘴巴,唾沫四溅,添油加醋着鸡毛蒜皮的小事。洁白的衬衫被难闻的汗水浸湿,剪裁精致的领带浸泡到了酒杯里。酒壮怂人胆,平日里的懦夫既也能摔瓶砸杯。
我没比他们高贵,甚至有过之无不及。
一杯。两杯。三杯。
我面红耳赤。我变成了两个我。一个想要拯救世界,一个想要醉成一滩烂泥。
一个小时候后阿佳进来了,那时我也有了几分醉意。霓虹灯光照耀出阿佳的身姿格外的婀娜,她的连衣裙时绿时红。她的笑容与霓虹灯光浑然天成。他的脚步很慢很妖娆,像一只在天台上散步的猫。
她坐下,抽出两支烟,一支给族长,一支给我,自己点燃一支。“情况相当不乐观,”他用眼神指了指吧台上的一个男子,“他是我的尾巴,我的影子。”这个男子是紧随阿佳进来的,他点了一杯酒,他没喝。嘴里叼着支烟,时不时向我们这边瞥一眼。
“我揍扁他,”我说,“得让他明白点道理。”我一股脑热猛地站起身来,“坐下,”阿佳厉声道,“你醉了。少喝点,这玩意儿会麻醉你的智慧,让你愚蠢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