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看此刻岑锋双眼喷火，咬牙切齿道：“做什么？陈玄儒，你个老小子少在我面前装糊涂！”
“岑锋，你把话说清楚点！”陈玄儒此刻也再难保持儒雅，同样提高了嗓门。
“说清楚？”岑锋警惕的瞟了眼四周，见自己所带来的亲卫此刻能够镇得住场面，于是便冷笑道，“陈玄儒，你是朝廷安插在逄家的奸细吧？”
“啥？”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都是一愣。
至于陈玄儒，即便他平日里再如何智计百出，此刻也完全闹不清岑锋这货到底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
“岑锋，我陈玄儒自从跟了老爷之后，向来忠心耿耿，你为何要血口喷人，如此污蔑于我！”
“污蔑？忠心耿耿？哈哈哈！”岑锋仰天一笑，“这世上其他人说忠于逄家我或许会信，可唯独你，我是一个字都不信！”
“岑锋，你把话说清楚点！”
“呵呵，陈玄儒，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一直自称你陈家老祖乃是天罡阁排行第四的那一位吧？”
“是又如何？”
“你承认那就最好了，”岑锋冷哼一声，“世人皆知，当年陈老祖的孙子与逄老祖的后人卷入了太子谋反一案。结果逄家老祖被囚，逄家倾尽家产修建了坤阳郡城这才让他得以脱罪。而你陈家老祖彼时已经仙逝，于是后人就被太宗贬为了庶民，对吧？”
“这都是几百年前的往事，你扯这些做什么！”
“做什么？据我所知，当初你陈家乃是经不住逄家的利诱，这才加入了谋反。可如今逄家依旧在，而你陈家却日渐败落。你身为陈家后人，难道对逄家就没有半点怀恨之心？”
“可笑之极！”
陈玄儒万万没想到岑锋竟然会把这件陈年旧事给翻出来。
关于当年那场谋反，其实时至今日坊间都众说纷纭，但他自幼就没怎么关注过，毕竟年代过于久远。
至于为逄家效力，则完全是因为当时自己怀揣一腔抱负却四处碰壁，最终是逄煜认可接纳了自己，并将自己奉为心腹言听计从。
自己为其尽忠，则完全是为了报答其知遇之恩。
结果倒好，自己的这份忠心竟然被人这样曲解，实在令人感觉又愤怒又荒诞。
“岑锋，你拿这种陈年旧事来说事，传扬出去也不怕被人耻笑？你若真怀疑我对老爷的忠心，就拿出一点真凭实据来！”
“真凭实据？好，你想要我就给你！”岑锋似是早料到陈玄儒会这样说，于是指着小镇的方向道，“陈玄儒，说那地方有祥瑞的人是你吧？”
“是，那又如何？”
“承认就好，”岑锋环顾四周，冲那些破阵营的兵士道，“诸位都是认道的，下方这条河谷你们去年也曾来操演过，你们谁来告诉我，当时可曾有任何祥瑞之兆？”
“没……没有。”众人面面相觑，但都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看到没，大伙都说没有，”岑锋说着指了指下方那具马匪的尸体道，“这小子之前也说了，他们的帮派几乎全军覆没，就是在你所谓的那个祥瑞之地。可问题就在于，这话除了你和他，还有谁知道？你知道吗？你知道吗？你们知道吗？”
岑锋再次看向一众兵士，结果得到的仍旧是众人否定的回答。
“是了，大伙都不知道，也就是说这件事只有你陈玄儒还有下面这小子知道，如今这小子死了，啧啧啧，陈玄儒，当真是死无对证啊！”
“岑锋，你到底要说什么！”陈玄儒怒声道。
这些年他办事素来小心谨慎，虽不敢说滴水不漏但也基本不会落人把柄。可此时此刻，他却感觉背后骤然涌起一股子凉意。
“我要说什么？”岑锋看着对方急了的表情，脸上的笑容愈发恣肆，“陈玄儒，你常自诩见多识广，那我倒要问问你，何为祥瑞，这世上可曾有杀人的祥瑞？”
“这……”听闻此言，陈玄儒竟一时语塞。
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岑锋的嘴如同开了连珠炮一般继续道：“怎么样，你也没听说过吧？大家都没听说过，所以这不已经很明显了吗？”
“很明显什么？”
“那地方根本就不是什么祥瑞，只是你身为朝廷走狗为了坏我岑逄两家大计的阴谋所在。让我来猜猜看，莫不是那地方是一处朝廷的隐秘军镇？”
“隐秘军镇！”听见这话，所有破阵营兵士的眸光都是一凝，陈玄儒也不禁瞪大了眼睛：“岑锋，你知道你在胡说什么吗？”
“我胡说？”岑锋环视周围，显然是要把这话说众人听，“那个叫麻粲的马匪，乃是老爷秘密培养，寻常的官军根本奈何不了他们。可结果，他们竟然被团灭，更是尸骨无存！诸位，你们告诉我这是普通人所能做到之事么？”
“不可能！”当即便有破阵营的兵士摇了摇头。
作为身经百战的老兵，又是逄煜的心腹，他们自然很清楚麻粲这群人的实力。
别的不说，这群人所拥有的战马以及对地形的熟悉丝毫不逊色于他们。
所以要想团灭，即便是他们破阵营精锐也起码出动两倍之数放能做到，一般的势力根本奈何不了他们。
“怎么样陈玄儒，回答不上来了吧？”岑锋冷哼一声，不等对方回复又道，“可就是如此显然之事，你陈玄儒却将其粉饰为所谓的祥瑞。你知道老爷喜欢听什么，于是就让他听什么。这也就罢了，可你又怂恿我外甥去获取所谓的祥瑞，最终令他殒命，以达到分裂逄家与岑家的目的，你说你不是朝廷派来的奸细又会是谁！”
“嗡……”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纵然是素来对陈玄儒言听计从的破阵营兵士，内心也不禁开始动摇了起来。
尤其是岑锋的这番分析，前后逻辑完全能够自洽，至少以他们的头脑完全看不出破绽来。
所谓的祥瑞，从头到尾都是陈玄儒一家之言，谁也没亲眼见证过。
而自家的老爷又素来对天意无比在意，作为贴身心腹，自然很容易轻信陈玄儒的忽悠。
再加上之前大厅里的事情他们也或多或少听说了，当时自家主母的确是叫嚣着要退出此次起兵，这与岑锋的推测也完全对的上。
“岑锋，你这完全就是血口喷人！”陈玄儒冷汗直冒。
他没想到自己一辈子算无遗策，今天却被一个武夫诘问得哑口无言。
尽管直觉告诉他岑锋的这番说辞有着不小的破绽，然而刀架脖子以及哗变的军心所给他带来的巨大压力，让他此刻脑筋也有点转不过来。
“血口喷人？陈玄儒，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岑锋又是一阵大笑，“既然你还不承认，那我就让你看看铁证！”
“铁证？什么铁证！”陈玄儒眯了眯眼。
“那边，”岑锋指了指断崖，“去几个人，看看那断崖有什么古怪之处！”
“古怪？”听闻此言，当时便有几个破阵营兵士举着火把来到近前。
然而端详了片刻后，几人都是一头雾水，其中一人道：“岑将军，没见有什么古怪啊！”
“看仔细点！”岑锋冷声道。
“仔细……嗯？”忽然，一个兵士眉头皱起。
“你发现了什么？”旁边的人问道。
“你们来看，这崖壁的断面是不是很……很新？”
“很新？”听闻此言，几名兵士再次靠近火把，片刻后同时点头道，“没错，是很新，就好像是……”
“是用斧子劈过一般？”
“没错，斧子劈过，就是这样！”
“是啊，我刚才就觉得这断面有哪里不对，敢情就是这个！”
“岑将军当真目光如炬，观察入微！”
…………
“我擦，这货可以啊！”姜凡挑了挑眉毛。
尽管顾清扬之前没提过岑锋此人，但岑家世代经商这一点却是说了的，同时也提及岑家之人个顶个都是人精，擅长琢磨和分析，观察还十分细致入微。
之前还觉得顾清扬是不是有点夸张了，如今看这岑锋的表现还真应验了她的话。
“怎么样陈玄儒，你无话可说了吧？”兵士们的一通彩虹屁过后，岑锋脸上的笑容愈发倨傲，“那地方有个缓坡，是个人都知道。而昨晚麻粲手下那小子讲述情况的时候，也丝毫没提这缓坡消失之事。也就是说，短短一天时间内，有人将之强行抹去。诸位，你们觉得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么？”
“不可能！”众兵士当即摇头。
那缓坡高四五丈，宽足有二三十丈，延伸到前方地面的距离更是有数百丈之多，同时这缓坡的材质可不是什么黄土而是岩石。
要想一天时间将其清理得如此干净，少说也得三四千人甚至还不止。
“陈玄儒，怎么哑巴了？说话呀！”
陈玄儒眯了眯眼，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岑锋冷哼一声，再次看向一众兵士道：“昨晚桓将军被人斩去双臂，大少爷的十八飞骑卫还有坤少爷、城少爷尽皆殒命，你们告诉我，这是普通人能做到的吗？”
“没可能！”这一次，所有兵士齐声高呼。
其他人的实力他们不清楚，可桓楚的能耐他们却太清楚了。
放眼整个西北，甚至把北方异族的猛士都算上，能战胜他的有几个？
更遑论逄坤、逄城、十八飞骑卫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寻常人怎么可能将他们团灭？
所以唯一的解释，那里就是朝廷的秘密军镇，也只有训练有素的朝廷官军，利用某些鬼蜮伎俩才有可能做到这一点！
“对了！”
忽然，所有人都想起一件事。
之前朝廷那边不是刚传来消息，那位素有小高祖之称的长公主废了太后和皇帝么？
历来政变这种事就不可能一蹴而就，也不可能不得到足够强力的支持。
长公主韬光养晦这么多年，必定就是在暗中培养属于自己的心腹精锐。
没准岑锋口中所谓的那个军镇，就是隶属于长公主的队伍！
至于陈玄儒，兴许也早就被长公主给暗中策反了。
陈家老祖能对高祖死心塌地，陈玄儒为啥就不会对一个有“小高祖”美名的长公主死心塌地？
只要人家许诺陈玄儒将来为陈家平反昭雪、重振门楣，又有谁会不心动？
所以陈玄儒就配合长公主，利用他对逄煜的了解演了一出绝妙好戏，目的自然就是为了分化逄岑两家，让起兵之事无法进行。
毕竟长公主刚掌权，又要肃清朝堂又要稳定局面，人手肯定捉襟见肘。
所以对于边关的反叛，她必定是能拖延拖延，能分化分化，以期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
等她正式稳定了局面，再各个击破！
对上了！
一切都能对上了！
霎时间，所有人看向陈玄儒的目光中都露出了浓浓的敌意，他们万万没想到自己如此信任的军师，竟然会这样去算计他们。
而陈玄儒此刻则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从嗓子眼儿蹦出来了。
他做梦也没想到岑锋竟然能把这前后的一切都给串联起来，并且还都能说得通，而岑锋接下来要说什么，他也已基本能够猜到。
果然，就听岑锋冷笑道：“非朝廷军镇，无法做到此事。而你担心此事被人察觉，便秘密让人抹去了这个缓坡，最终不但阻断了我等，更让二百来个兄弟白白送命！陈玄儒，你的手段当真高明，我今日方知何为杀人不用刀！”
“陈玄儒，老子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们！”
“陈玄儒，你今天必须给老子一个说法！”
“朝廷的走狗，别和他啰嗦，快快杀了他！”
…………
霎时间，群情激愤。
此前众人对陈玄儒有多敬畏，此刻就对他有多愤恨。
至于姜凡，则完全被这各种神反转神脑洞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这尼玛比看电影还要精彩啊！
只是看这局势陈玄儒怕是凶多吉少，自己即便想救也根本没法出手。
毕竟人群挨得太近了，闪电、陨石的效果那就是群灭……
陈玄儒自知大势已去，脸上不禁露出一抹苦笑。
就看他缓缓举起双手，做出一副投降的姿态道：“诸位，可否容我说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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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千字大章，因为是一气呵成写完，所以就不强行分段了，请读者老爷们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