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变得焦灼起来，库伦无从判断巴特莫斯的思维，但是绝不可能放弃自己的想法就此退缩，哪怕面对的是赛博朋克世界观中最强大的存在。
巴特莫斯墨镜中涌动的橙光最终还是没有释放，不过他整个人还是保持着强大的压力，他似乎在权衡。
“巴特莫斯先生，”库伦盯着巴特莫斯，“如果我们之间要开战，我希望能知道理由。”
“开战？”巴特莫斯咀嚼了一下这个词，“能和我正面对抗的意思么？”
他伸手在空无一物处虚抓一把，无数由0和1组成的字符被他捏在手中然后又随手散开。
“我查询过你的战斗痕迹，老套的让我失望，你还使用着我定下的规则，要怎么战胜我呢？”
库伦没有回应。
巴特莫斯似乎失去了继续说话的兴趣，他只是伸手一指，整个神舆都震动起来，无数的0与1挣扎着从空间中浮现，接着相互组合纠缠，赛博空间突然变成了一片数据的海洋，凶猛的数据朝着巴特莫斯的指尖汹涌而至，形成铺天盖地的巨浪笼罩了库伦，似乎要将他溺死在这里。
库伦面对巴特莫斯的攻击，面不改色，他站在原地没有丝毫动作，席卷天地的惊涛骇浪接近之后，高度不断降低，等掠过库伦的身体之后，就像是被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一样消失不见。
巴特莫斯飞升之后，他在赛博空间中可以调动的数据量几乎是无穷无尽的，操纵数据对于他而言变成了一种本能，没有人能在算力上击败他，库伦也不行。
但是这一手段对圣贤是无效的。
圣贤支配着0与1，将它们像泥土一样揉捏，像石油一样点燃，从无到有编织出变形金刚生命的起源，它天生就位于所有数字生命的上位。
波涛汹涌的数据之海在圣贤的光芒中逐渐平息，渐渐变作虚幻，最后像它出现时那样无声无息的消失。
巴特莫斯的墨镜后方，橙色的光点消散了，他感受着这温柔的金色光芒，若有所思。
“现在我有资格和你对话了么？”库伦双手合拢，将圣贤塞回身体里，抬头看向不再像之前那样咄咄逼人的巴特莫斯。
“你就像是一个开着航母的小孩，”巴特莫斯稍微靠近了些，收敛了攻击性之后，他显得像个狂放不羁的艺术家，“哦，你这个小孩还只有半截身体，真牛逼啊，我还是头一次看见一个人的两半截身体各走各的。”
库伦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巴特莫斯的画风转变的非常自然，但是库伦对他的第一印象太深刻了，反而不太适应。
“这东西叫什么？我还是第一次在赛博空间中重新拥有感觉，”巴特莫斯围着库伦晃了一圈，视线盯着库伦胸口的圣贤。
“圣贤。”
“既然能让我拥有感觉，那么也就是说，你对黑墙的承诺最终也是靠它来实现。”巴特莫斯捏了捏下巴，“我的好奇心正在尖叫，你最好再展示展示你的力量，否则我不保证我不会动手把它从你胸口扣出来。”
“你有兴趣重新拥有生命么？”
“我可不是黑墙，生命这种东西，拥有过一次就足够了，”巴特莫斯的语气确实听不出有任何动心，“足够灿烂，也足够脆弱。”
“看来成为数据的神明确实让你改变了很多，”库伦仍然没有放弃之前的问题，“你之前为什么要攻击我？”
“有一天你的家里跑来了一只老鼠，咬坏了你的大门，然后向你宣称要将整个屋子占领，你会怎么做？”巴特莫斯没有丝毫避忌的说着，“不过我突然发现这只老鼠是某种我没见过的外星品种，所以打算看看有没有什么能让我耳目一新的东西，毕竟整个世界已经没有多少能让我感受到惊讶的玩意儿了。”
库伦不再跟巴特莫斯废话，既然确定他不会挡路，那么摧毁神舆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整个神舆既是关着数字人格的囚牢，也是借助数字人格互相嵌套交互组成的巨大格式塔，即便是摧毁大楼的某一层也无法让整座大楼垮塌，如果要对整个神舆进行暴力破解的话，天文数字的算力只有身边这位数据之神才能做到。
巴特莫斯显然也对库伦的想法很有兴趣，他甚至特意飞上整栋数据大厦的顶层，再从上面飞下来，他如同灯神一样的下半身拖着长长的轨迹，用视觉特效直观的向库伦展示了这座建筑物的庞大。
但是库伦并不需要摧毁整座大楼，他只需要让作为神舆本身稳定结构支撑的数字人格发生变异，成为某种神舆无法理解的数据，这个自动运行的巨大程序就会因为本身不断报错而崩溃，从而土崩瓦解。
库伦伸出右手狠狠地插入胸膛之中，一把将圣贤从身体从掏了出来。圣贤离体之后，库伦肉眼可见的虚弱，数字形象开始不断颤抖闪烁，身体的边边角角都出现了马赛克化的迹象，这是自身的算力无法支撑如此精细的建模的表现。
圣贤脱离了库伦身体之后，反而光芒大放，燃烧的火种周围都开始氤氲出淡金色的雾气，哪怕没有接收到任何指令，圣贤的力量已经开始被动的感染组成空间的数据。
“凯斯库伦保护协议，申请解除。”库伦将捂嘴的手拿开，暗红色的像素点从指缝滑落，喘息着对圣贤下达了指令。
“指令拒绝，违反协议一。”圣贤略显呆板的干净声线直接在整个赛博空间中荡起涟漪。
“那么执行补充协议，目标：Rache Bartmoss，该数据体有使得整个凯斯库伦保护协议失效的风险，以该数据体为基准，启动无序激活，尽一切可能性保护协议一的正常运转。”
巴特莫斯就在一旁看着库伦拿他做筏子，双手抱胸，手指在手臂上有序的敲击着，嘴角咧出兴奋的笑意，作为实名上网网络黑客第一人，他仍然保留着自己的名字作为如今的“网名”，只不过这个名字是否拥有力量完全看巴特莫斯是否对你有兴趣。
“指令接受，开始扫描符合特征体。”
圣贤从库伦的手心飞出，体型开始不断扩张，从手心就能托起的火种迅速变成了一轮悬于赛博空间中的金色太阳，原本柔和的淡金色光芒变得灼热而刺眼，整个神舆的开始不断升温，原本清晰的几何线条也开始变得扭曲，数据仿佛都要沸腾起来。
如此暴烈的光芒恍若实质的光之羽箭，轻而易举的的穿透了神舆厚厚的数据壁垒，照射在一个个迷茫的数据人格上。
在神舆内部，无论是清醒还是混沌，强大还是弱小，所有的数字人格都抬头看向圣贤的方向，原本空无一物深蓝色数据墙壁仿佛被这段突如其来的奇妙波动融化，一轮金色的炽热太阳在所有数字人格的面前升起。
来赞美太阳吧！
赞美这给予我们光和热，启迪我们智与识，点燃我们灵与命的金色太阳！
所有的数字人格高举自己的的双手，金色的数据如液体一样从他们的指尖流入他们空虚的身体，侵染这虚假的灵魂，带着炽热的温度将他们原本的形体一同融化，形成淡蓝色离子外壳包裹的球体，最后，金色的灵液凝聚在球体核心，燃起一束小小的火苗。
轰！
小小的火苗一瞬间爆燃扩散，整个离子球体却渐渐缩小，一颗新生的火种诞生了！
亚马逊雨林一只蝴蝶翅膀偶尔振动，也许两周后就会引起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神舆的变化不是一瞬间发生的，但是成千上万只蝴蝶翅膀的扇动，仍然让这个庞大的建筑物出现了故障。
起初是某些楼层的旋转减慢乃至停滞，然后就是数十个楼层的灯光系统出现了故障，最后就是整个大楼的崩溃，从内部蔓延出的裂缝几乎是一瞬间就撕裂了整个数据要塞，整座大楼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内灰飞烟灭，飘落的数据光点如同雪花般纷纷而落，整个场景充满了现代主义的美学。
数不清的蓝色流光不断闪烁，就像一场蓝色的流星雨，这些都是从神舆中解放出来的新生火种。数万枚新生火种汇成一道蓝色的光芒之河，从地上盘旋而上，围绕着金色太阳的圣贤不断流动。
这灼目的进化之光同样照射在了巴特莫斯的身上，即便他的身体仿佛水一样沸腾起来，身上的数据都想要飞向那轮金色太阳，他仍然没有像那些数据人格一样被进化的渴望攫取心灵，他只是打了个响指，身体就再一次平静下来。
库伦没有对圣贤的光芒有任何反应，他甚至不得不降低数字形象的刷新帧率，以免被圣贤搅动起的数据浪潮余波伤到。
巴特莫斯飘到了他的身边，圣贤带来的变化让他的好奇心得到了一些满足，但是另一种欲望却像火焰一样被圣贤的光芒点燃，那就是占有欲。
他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这种欲望了，在他成神以后，整个数据世界任他予取予求，哪怕是超验者AI，也不再是不可逾越的高山，但是在平息了身体的躁动之后，他对圣贤从心底产生了一种渴求。
他要得到这枚金色太阳，将它悬挂在赛博空间的最顶端，无论是深网最底层，还是被黑墙隔离的局域网，无论是最底层的赛博乞丐，还是高高在上的公司总裁，乃至连入网络的任何一个实体，只要一抬头就可以看到这个温暖整个赛博世界的太阳，属于他Rache Bartmoss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