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熠捂着腮帮子和陈家祖孙二人跟在宦官的后面,在静悄悄的皇宫内院里前行。
刚才他听到陈老头人选的消息时,便让乔夭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下,以确保自己不是在发梦。
这一巴掌让他的脸现在还在疼。
不应该啊……
文熠捂着脸想着。
以他对陈老头的了解,对方的水平至多比兽医高那么一点点。
能够在城外树立起声名,纯粹是因为这老头被人捧两句就不收钱。
那些城外的流民皮糙命硬,只要治不死人的都是好医生。
可如今对方居然在这云集天下名医的比试中进了前十。
这就好像是现在的文熠参加天下第一武道大会,并打败了龟仙人一样离奇。
到底是因为这些天下名医都是滥竽充数之辈?还是这陈老头被自己看错,其实是个隐于红尘中的俗世奇人?
文熠偷偷回首看了对方一眼。
陈老头的脸白的像纸,身子抖得像筛,全凭乔夭扶着才能行走,眼瞅着就快要晕过去了。
不可能是俗世奇人。
文熠在心里下了结论。
这么说来,心机之蛙只有一个!
这老头一定是和监考的官员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屁眼交易,被人暗箱操作才保送进了前十。
文熠心里想着,脸上不由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都说了只要参与就行,何必为了这点虚名,搞的事情这么复杂。
这下好了,一会儿见了苻健,我看你怎么收场。
没过一会儿,苻健避暑的清凉殿就到了。
门外已经站满了一排医师,正在那里彼此低声细语。
“陈先生,您请在这里稍候片刻。”领路的内侍细声说道。
他的声音吸引了那些正在议论着的医师的注意。
他们纷纷终止了谈话,向着一行三人看来。
文熠看到他们投来的每一道目光都充满着诧异,全在问着同一个问题。
你是哪位?
他们有此疑惑也是当然的。
这里站着的任何一个人,不是医学世家出身,就是著作等身的一代宗师,彼此之间便是没有见过面,大名也是时有耳闻。
可唯独陈老头的名字他们从未听过,再看这人的样子更是不像一个医师,倒像是被赶着上了屠宰台的可怜动物。
莫非是哪位隐世不出的神医?
有些人在心中想着。
“咳咳。”文熠轻咳了两声,准备先说点什么来震震场子。
可他没来得及开口,却被内侍一句话给堵住了嗓子。
“这位小哥儿,您随我这边走。”那个内侍露出了谄媚的表情:“有位大人想见您。”
“……哈?”
文熠准备好的开场白,化作了一个惊疑不定的声音留在了清凉殿外的空中。
……
“哈?”
谢奕和谢韬元诧异的看着从皇宫里出来的二人,一齐发出了同样的声音。
“你是说陈医师他被选入了十人的名单?”谢韬元再次确认道:“你确定没听错吧?”
“错不了。”桓伊疲惫的说道:“我反复和人确认过了,并不是记错了名字或者认错了人。”
谢奕沉吟道:“以我对医术的了解,陈先生他似乎并不具备入选的能力。”
“事出反常必有缘故,我们谋的是国家大事,可不能在这时候出了岔子。”
其实他心里非常担心。
他担心这陈老头把对付流民的那一套拿来用在苻健身上。
如今盟约未结,谈判也不知还要多少时日才有收获。
万一不小心这老人把苻健给治死了,那岂不是让他们的图谋成了一场笑话?
只是担心也没有用处。
谢奕看着一脸倦容的桓伊,说道:“野王,看你的样子怕是累坏了。雷弱儿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人,你也不必急于一时。”
“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和六儿在这里等着陈先生便是。”
一路上都沉默不语的桓石虔开口道:“堂哥,谢公,你们还要回去商量明天对付这秦国丞相的事情,何必在此徒耗光阴。”
“等人的事情,就让吾来做便是。”
桓伊抬起都快睁不开的双眼,看了这憨厚的高大少年一眼,低声道:“如此也好,镇恶,就辛苦你了。”
几人走后,桓石虔像是一尊门神一般守卫在皇宫正门口。
他这一守,就从午时刚过守到了申时将休。
一直到他的肚子发出了雷鸣,才远远的看到陈老头在乔夭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现在的陈老头和今天早上与桓石虔一道进宫时的样子,那可是大不相同。
他仿佛年轻了几十岁,满脸洋溢着活力,似乎竭力想要掩饰嘴角的微笑,可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他在乔夭的搀扶下走的极快,快的让桓石虔怀疑早上那个软绵绵的人并不是眼前这个家伙。
陈老头人未到跟前,便远远的大呼小叫。
“桓世侄,桓世侄,谢桓两位先生到哪里去了?”
桓石虔抬手摸着后脑勺。
这老人似乎是第一次叫自己世侄,平时他见到几人的样子,就好像是奴仆见到了主人一样,畏畏缩缩。
现在这是个什么情况?
桓石虔疑惑道:“老先生,您这是遇到了什么好事么?”
“大喜,大喜啊。”陈老头再也压不住笑容,咧开嘴大笑了起来。
“从今往后,老头我不再是个乡下的土郎中了,而是陛下身边的御医!”
桓石虔越发吃惊,想要再问,可老人理也不理,只是自顾自抚须大笑个不停。
他只得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扶着老人的乔夭。
满面喜色的乔夭脆声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爷爷他治好了让这皇宫里所有御医都头疼的病。”
“陛下一高兴,就封爷爷做了御医。”
老人适时接口哼哼道:“枉我开始还担惊受怕,以为这些个声名远播的家伙都是真的医术超绝之辈。”
“却原来不过是虚有其表,连阴虚火重之症都治不好。”
“说什么只可静养,不宜操劳,以滋阴汤徐徐调理,一年左右方可有所好转。”
“我老人家一看便知,这些家伙准是舍不得那些珍贵的药材。”
“可如今病重的是陛下,他可是身系我大秦安危,呃……关乎关陇气运的人。”他说这句的时候有些磕巴,想来这句话原本并非出自他的嘴里。
“又哪里有静养的功夫?”陈老头继续说道:“老夫我卡卡卡一顿收拾,当场就写出了家传的方子,名字叫做龙虎壮神方。”
“陛下之前还病恹恹的,连坐起来都需要人扶着。”
“可老夫这一剂药下去,他气色立刻好了许多,不仅能够坐起身来,还能言谈如常。”
“当时老夫我便将那些个所谓的名医震的说不出话来。”
“哈哈哈哈,”老人大笑道:“老夫一想起殿下封赏我的时候,那些家伙的表情,就实在有些忍不住想笑。”
“抱歉,抱歉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