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穿梭来去,不一会儿便到了临安皇宫旁边。黄蓉也不知跑了多远,虽被黄药师带着,仍觉双腿发软,心肺似要炸开,只好停了下来,弯着腰大口喘气。
黄药师瞧见她这模样,不禁冷哼道:“叫你平时勤练武功,但凡轻功小有所成,也不至于这般不堪。”
黄蓉心中不服,反驳道:“女儿有爹爹保护,要学那么高的武功做什么?”
黄药师闻言一噎,亦不知该喜该叹。
黄蓉喘息一阵,忽的掉头望去,便见小桥流水,屋宇重重,夜色一望无边,也不知身在何处。再一细看,又能看到一群侍卫来回巡查,偏又略显懒散。
黄药师冷冷一笑:“武备废驰,军纪涣散,难怪不是金人的对手!”
他静静立在远处一座高阁之上,一动不动,月光清冷照来,如水银泻地,将他瘦削的身子拉扯出一道长长的影子,显得颇为萧瑟。
夜色微微,冷风习习,父女二人并肩而立,黄蓉只觉置身于梦幻之中,一时竟有些如痴如醉。
“爹爹,咱们怎么进去?”黄蓉转头问道。
黄药师傲然一笑:“这宫墙虽高,又岂能拦得住我?”说罢,右手突出,抓住黄蓉的肩膀,左手向上一扬,长袖一舞,卷住廊檐一角,只轻轻用力,人已腾空而起。
黄蓉尚不及转念,双脚便已离地,只见黄药师纵身飞腾,人如一缕清烟,飘飘然蹿上一处房顶,无声无息,竟无一人察觉。接着他疾步飞驰,踩着屋脊纵横,不一会儿便到了宫墙深处。
他轻功高妙,只是飞檐走壁,便已达常人难及之极速。黄蓉但觉忽上忽下,一时间竟有些头晕眼花。
突然间,前方涌现出一面高墙,笔直兀立,不见墙头。
黄药师微微喘息,转头道:“等下我先送你上去,记住提气纵身,切勿胡乱动作!”
黄蓉心中一凛,知道不是胡乱任性的时候,当下点头道:“爹爹,我晓得。”
“好!”
黄药师沉喝一声,双手将人一送,黄蓉但觉身子一轻,人已如飞上升,眼看到了墙头,当即运起轻功,一个凌空翻腾,便稳稳落在上面。
黄蓉回头看去,只觉眼下漆黑一片,房舍小如玩偶,不禁一阵头晕,但还是强忍不适,轻声叫道:“爹爹,快上来!”
她话音刚落,黄药师已如一只翔鹰纵扑,双腿连蹬,跃上足有三丈,眼看快要到顶,忽的上升之势止住,身子就要坠下。
黄蓉一颗心顿时蹿到嗓子眼,差点惊叫出声。却见黄药师五指如钩,“噗”地戳进墙砖,而后借力一拉,人又蹿高一截,稳稳落在黄蓉身边。
黄蓉目露狐疑,不禁打量几眼黄药师,道:“爹爹,你刚才用的,可是‘九阴白骨爪’?”
黄药师沉默数晌,忽的点头,轻声说道:“没错!”
黄蓉心头一惊,不禁脱口:“爹爹,你……你不是答应那人,不练‘九阴真经’上面的功夫吗?”
黄药师淡然一笑:“老顽童胡言乱语罢了,我又岂会将希望寄于什么传人之上?”
黄蓉心下郁郁,只觉陌生,曾经自己的爹爹可以为了一句誓言,十几年不出桃花岛,怎么到了今日,突然就成了这般!
却听黄药师幽幽一叹,目露坚毅道:“蓉儿,爹爹也是无奈之举,如今事急从权,毁誉于我又何加焉?”
黄蓉低着头,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只是瓮声道:“我知道了,爹爹。”话已至此,黄药师也懒得解释,只拉着黄蓉的手,轻轻跃下高墙。
黄蓉打量四周一眼,只觉此处颇为荒废,透着一股阴森之气,不禁暗道:“这皇帝住的地方,怎也这般荒凉吗?”
黄药师道:“此乃冷宫所在,常人定是少来,你就待在此处,切记不要乱走。”
黄蓉好奇道:“爹爹又没来过皇宫,怎么知道冷宫所在。”
黄药师嘴角未翘,淡淡道:“宫禁森森,又岂能逃的过五行八卦之属?我只消一眼,这深宫之秘,对我便如白纸一张!”
黄蓉恍然大悟,拍着脑袋道:“还是爹爹厉害,这五行八卦我也学了,怎么就想不到那些?”
黄药师摇头安慰道:“和所学无关,要明白这些,还得知晓儿女情事,你虽然机灵,但是不谙世事,又怎么会想的清楚?”顿了顿,他微微侧头:“我去寻洪兄了,你不要乱动,宋国皇帝尽管昏庸,到底是一国之主,不排除有高手护卫,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实在不够旁人看的。”
黄蓉又羞又恼,不禁气道:“爹爹一日不损蓉儿,难道便不快活吗?”
黄药师冷冷一笑,并不多话,一摆长袖,人已如鬼魅一般,消失在这禁宫之内。
……
此时御膳房内,小太监将一个硕大的瓷盘从身边的食盒拿出来,轻轻搁在长桌上,但是一个没拿稳,仍旧发出一道轻微的磕碰声。
旁边立刻传来一道尖细的训斥声:“你这小子,做事怎么老是这般毛毛躁躁,这可是贡品,磕着碰着了,小心你的脑袋!”
旁边的小太监立刻躬身请罪:“干爹,是儿子手没拿稳,还请您饶恕则个。”
老太监神色放缓,方才慢悠悠道:“行了,手脚麻利点,今儿皇上想吃‘鸳鸯五珍烩’,记得把盘儿烧暖一暖,可别送去时凉了,你一样得掉脑袋。”
小太监不敢多嘴,连忙应声:“是,儿子晓得了。”当下抬起瓷盘,小心放在旁边的沸水中,待到片刻后,感觉盘子周身温热,这才举着去了御厨旁边,盛了菜后又出来。
老太监已经走了,桌上也早就准备好了一个小小的炭炉,上面盖着铜鎏架。
小太监轻轻将菜搁在上面,然后一起放进食盒,这才长舒一口气,轻轻抹了把汗,嘀咕道:“还是做皇帝好啊,光吃个菜都能累死下面一群人。”
刚准备拎着菜走,忽听“砰”地一声,小太监身子一颤,接着两眼一黑,就要歪倒。恰在此时,一道黑影掠过,轻轻巧巧便将跌落的食盒接住。
“嘿嘿,老叫花等了足足半月,你这小皇帝终于肯吃‘鸳鸯五珍烩’了。今儿岂能让你先吃?定得先让老叫花尝第一口才行!”
原来这黑影不是别人,正是躲在御膳房足有半月的洪七公。再环顾一眼四周,除了小太监外,俨然倒了一地的御厨。
洪七公嘿嘿一笑,吸着口水揭开食盒,将“鸳鸯五珍烩”端了出来,烫地直吹手指。
接着,他从腰间摸出一双竹筷,放在腋下擦了擦,轻轻闻了一下,脸上露出迷醉的神情,嘴里念叨着:“小太监啊小太监,老叫花只吃几口,到时候给你重新摆盘,定让你能好好交差。”话音刚落,便要下筷,忽听身后锐风一响,他心头一惊,当即身子一缩,耳畔传来“砰”的一声,手中竹筷已被击碎。
“弹指神通?”
洪七公心道不好,眼见第二道劲力又至,伸手便要去护眼前佳肴,可到底慢了一步,当下再不留手,发出一道降龙掌力,只听“噗”的一声,周身劲风四起,竟将满盘菜肴掀翻,瓷盘也摔了个稀碎。
洪七公心中怒火中烧,转头喝道:“黄老邪,你做什么?”
只见阴影之中,影影绰绰显出一个人影,接着便见黄药师缓缓踱步而出,轻声笑道:“洪兄何故发火?不过一盘菜肴而已,到时让蓉儿给你再做一份如何?”
洪七公死死盯着他,冷声道:“这可不是一盘菜肴的事,而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黄药师只当对方在危言耸听,“哦”了一声,好整以暇地笑道:“这是个什么说法?”
洪七公指着满地昏迷的人,道:“他们命如草芥,在这深宫中活着已是不易。老叫花就算再爱吃,也绝对会替他们将手尾收拾好,不至于担什么罪责。如今菜也翻了,盘儿也碎了,老叫花圆不了,这些无辜之人,全都要因你黄老邪而掉脑袋啦!”
黄药师心头一颤,顿时生出许多后悔,可他从不是道歉的性子,再加上洪七公一通质问,不禁又生暗恼,嘴硬道:“那又如何?不过几个奴仆而已,死了也就死了!”
洪七公胸膛起伏,显然怒极,当下沉声道:“黄老邪,这便是老叫花瞧不起你的地方,不管你是为了什么来找老叫花,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就此别过吧!”
黄药师在背后叫道:“洪兄要去哪里?”
洪七公身子一顿,冷笑道:“关你什么事?”
黄药师目光也随之阴沉下去,幽幽道:“在下今日来找洪兄,同样是为了江湖安危,除魔卫道!”
洪七公头也不回,哼笑一声道:“自欺欺人罢了,黄老邪,就凭你今天做的事情,老叫花便没有什么能同你聊的。”
“这可由不得你!”黄药师眼睛一眯,冷冷说道。
洪七公转头,淡淡道:“怎么?你黄老邪还想强买强卖不成?”
黄药师双袖一展,露出两只如玉大手,悠然道:“刚好这段时间在下略有进益,想请洪兄指教一番!”
洪七公闻言,忽的挺身,人如山峰拔地而起,傲然道:“巧了,老叫花最近也进步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