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二人曾在华山交手过一次,除了败给王重阳之外,彼此武功实则不相上下,抑且深知根底。然而今日之事,双方均不认为自己有错,故此出手再无迟疑。
洪七公冷喝一声,连出三掌,掌掌如风如电,势大力沉,比之少林“大摔碑手”亦是不遑多让。仅仅翻覆之间,便将“降龙十八掌”至刚至阳的掌力发挥到淋漓尽致,几有曳牛伏象之势。
黄药师脸色微变,不敢怠慢,连忙使出“落英神剑掌”对敌,不仅出手刁钻,又兼进退诡谲,掌力虽不如“降龙十八掌”刚猛,偏又余劲绵绵,经久不息。
二人双手互对,一连拍了数掌,均觉胸口发闷,仿佛自身劲力被对方逼回经脉,渐渐有呈淤塞之势。
可是洪七公的“降龙十八掌”到底是外家掌法第一,威力犹在“落英神剑掌”之上,仅仅二十招不到,黄药师便受了压制,锐气大减,只觉身周劲力相迫,又兼加掌影无穷,如处无形牢笼,自身掌法渐渐失了腾挪的余地。
黄药师越斗越惊,但觉数日不见,洪七公果未虚言,功力不仅再次精进,竟隐隐有当年“王重阳”华山论剑的风采,更有甚者,他一招一式,似还未尽全力,要是一着不慎,自己还得败在对方掌下。
黄药师不由心道:“上次在归云庄时,老乞丐武功明明还未到这等境界,怎么几日不见,他的竟已强到这等境界?莫非他手里也有‘九阴真经’不成?”
这么一想,黄药师气势越打越挫,心知不妙,当即两指一弹,发出一道诡异劲力逼退洪七公,而后两个起落,纵身退出,站在对方三丈之远的地方,冷冷盯着对方。
“洪兄,你的降龙十八掌倒是越发犀利了!”
洪七公哑声一笑:“老叫花的功夫确实不如你黄老邪花样多,唯有至精至纯,将一手‘降龙十八掌’千锤百炼罢了!”他负手转身,侧头道:“黄老邪,今日你定是拦不住我的,咱们也别在这里浪费唇舌了,老叫花去也。”说罢,抬脚欲走。
黄药师心头一沉,冷哼一声,袖袍一拂,五指如钩,发出数道奇诡劲力,对着洪七公后背大穴抓来。
洪七公察觉背后劲风四起,不禁双眉上扬,漫不经意跨出一步,右手挥掌,左手握拳,一个转身,轻飘飘按在黄药师手腕,运劲一捺,降龙掌力应激而发,脚下虚实相应,画出一个圆弧,反手猛推,发出旋转之势,狠狠朝着黄药师胸口撞去。
黄药师暗自纳罕:“老乞丐竟也从太极拳中悟出绝招来了!”手下却是不停,身子向后微微一缩,避其锋芒,“九阴神爪”直戳而出,破开洪七公周身气旋,朝着他胸口抓去。
二人狭道相逢,各自惊诧不已,抬手间便使出全力。黄药师只觉洪七公的掌力如一面山墙压来,登时心头猛颤,知道“九阴神爪”不是对手,赶紧翻了个跟斗向后飞出御膳房,稳稳落在围墙之上。
“黄老邪,你这手爪功倒和梅超风的‘九阴白骨爪’颇为相似,莫非已经练了真经上的功夫不成?”洪七公淡淡一笑,出声问道。
黄药师青衣飘动,目似冷星,也不隐瞒,淡淡说道:“没错,正是‘九阴神爪’!”随后摇摇头,道:“不过可惜,到底比不上洪兄的‘降龙十八掌’!”
洪七公淡然一笑,道:“不是老叫花的‘降龙十八掌’厉害,而是你黄老邪你自己走错了路子!”
黄药师眉锋一扬,冷声笑道:“何以见得?”
洪七公道:“你黄老邪一身功夫旷古烁今,不说其他,光是一手‘弹指神通’便不在老叫花掌法之下。真要较起真来,难道比那‘九阴真经’就差上多少?”他顿了顿,轻轻一笑,继续道:“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之前你说要拿到真经,老叫花只当是你打算去芜存菁,融会贯通于自身武学之内,不想竟是原封不动学了上面的武功,这般行事,岂非买椟还珠之举?呵呵,黄老邪啊黄老邪,你已失了信心而不自知,非是老叫花自夸,不消十年,你便不是我的对手了!”
黄药师闻言,不禁额头冒汗,心头惊疑不定,正要反驳,忽听一声厉喝:“有刺客!”转头一望,竟是那老太监不知何时来了御膳房这边。
旁边一个侍卫见状,也是大惊,立刻举起一张劲弩,弓弦拉开,如抱满月,一箭射出。
黄药师觉出风声,反手一拂,轻轻卷住飞来的弩箭,而后头也不回,只一抖手,箭已如流星射出,击穿老太监的喉咙,那人失声惨叫,口中汩汩喷血,一头栽倒在地,瞬间没了声息。
三个侍卫见状,各自怒喝一声,当即晃身齐上,黄药师一不做,二不休,人如鬼魅飘来,目露冷光,挥手如电,一连拍出三掌,击中三人头顶。
三人颅骨骤然碎裂,各自“呃”了一声,齐齐瘫倒在地,七窍中鲜血长流。
洪七公心下不忍,大声斥道:“黄老邪,他们又不曾得罪你,不过是尽了自身的本分,以你的功夫,躲开又有何难?非要斩尽杀绝才行吗?”
黄药师冷笑一声:“洪兄,我先前就说了,这些人不过奴仆之辈,死了便也死了……”
洪七公反唇相讥道:“老叫花也不过乞丐一个,岂非你黄老邪可以随手碾死的蝼蚁一只?”
黄药师目光幽幽,摇头道:“洪兄自是不同的!”
洪七公怒极反笑,大声斥道:“依我看来,你黄老邪也不过是一介道貌岸然之辈罢了!”
黄药师双目一瞪,心头暗怒,正要动手,远方突然传来一声隐隐约约的呼救声:“爹爹救我!”
……
此时冷宫旁边的“清露殿”里,黄蓉躲在一捧灌木丛中,双手放在嘴巴高喊了几句,然后又溜回殿里。
殿中这时正一动不动立着一人,穿着翠蓝袖裙,与之前黄蓉打扮如出一辙,仔细看去,竟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而黄蓉则穿着一身灰蓝色的太监服饰,瞧着略显肥大,不甚合身。
她来到小太监身边,端详几秒,嘻嘻笑道:“小太监,姑奶奶要玩‘调虎离山’,还得委屈你一下。你就乖乖待在这里,得罪得罪了!”
小太监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能瑟瑟发抖,一双眼睛不停在黄蓉脸上转圈。
黄蓉拱了拱手,嘿嘿一笑,就从旁边墙角翻了出去。
刚走不久,就听远方传来一阵喊杀声,两道身影如疾电射来,快如绝伦,身边不时响起几声惨呼,不一会儿便到了“清露殿”里。
“黄老邪,你自己乱来就算了,竟然还把蓉儿带来?”两道身影中,落在后面那人忽的埋怨一句。
“蓉儿!”
黄药师理也不理,他关心则乱,看到小太监,心头喜了一下,慌不迭拍开对方穴道,再一细看,脸色顿时一变:“你是谁?身上怎么会穿着蓉儿的衣服?”
小太监魂不附体,手指远处,哆哆嗦嗦道:“她往……往那边走了!”
黄药师怒火中烧,心生迁怒,想也不想,一掌拍出,竟要把小太监拍死。
只听“砰”的一声,却是洪七公出掌把人救了下来,皱眉道:“你黄老邪杀性怎的这般重了?”
黄药师冷哼一声,大袖一拂,纵身便往小太监指的方向追去,洪七公踟躇半晌,亦是跟了上去。
黄蓉躲在灌木丛中,看着自己爹爹远去,眼睛顿时眯成月牙,这才往相反的方向翻了出去。
刚一落地,身后突然响起一阵动静,她心中一惊,挥匕横削,只听“铛”的一声,手臂忽的一麻,再想动作便被点了穴道,再也动弹不得。
“黄蓉,我等你很久了!”
阴影中,一个身影缓缓走出来,正是去而复返的欧阳锋!
黄蓉心头焦急,正思对策,忽地心生异感,头皮一麻,忍不住抬头望去,视线掠过欧阳锋,落到远处一座宫殿之上。
只见月色朦胧之下,亦有一个高大身影立在此处,如魔如神,煞气冲霄,连天上的乌云似也不能成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