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也被他通红的双眼和嘶吼声吓得后退几步,她惊恐地看着周围的人,好一会儿才镇定下来。
“雷尔夫先生,对吧。要不向你的老板或者同事们借一点也是可以的。”
所有人都听出女人的胆怯,面对一个死也不怕的人,不恐惧是不可能的,身无长物,失无所失,也就无所畏惧。
眼看还是被豪斯曼盯着,她觉得汗毛倒竖,假意地朝周围人笑了笑。
“再有15美元也可以,我不是个苛刻的人,请上帝原谅我。”
15美元对于以往的豪斯曼来说,确实不算多。
冷静一些后,豪斯曼扫过人群,几乎所有人都躲着他,没有人愿意伸手。
大家都秉持着新大陆的规矩——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
坐在最右后边的亚瑟从内衬中抠出3英镑递过去。
“夫人,我想它们应该足够了。”面对亚瑟摊过来的手,女人迅速的从他的掌心抓走纸币。
亚瑟给完钱以后,并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直接回到座位上,假装睡觉。
谁让他起得太早了,而且还被稽留。
豪斯曼也没有向他靠过去,而是嗫喏着缩到客舱楼梯下面,不知道在和谁说话。
好在后面的航程几乎顺风顺水,蒸汽机也暂停工作,船帆升起。
目测这艘小船,它跑出了至少10节/小时的航速。
这正是蒸汽帆船的好处之一,此类情形下可以为船主节约不少燃料。
天快黑的时候,他们在一个镇子的码头停了下来。
部分乘客下去补给食物和水,有的则是解决三急,亚瑟就是其中之一。
他包里早就准备着水和吃的,琳达为他做的饼干和熏肉足够他一路消耗。
晚上行船非常地缓慢,几乎都感觉不到船在移动。
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到约翰斯敦。
下船以后,他需要换乘陆路交通工具——马车,前往哈里斯堡。
顺着码头往市中心走,越来越繁华,人也越来越多,稍不注意就会被人撞到。
亚瑟是有经验的,尽量避免这种情况发生。
因为一次碰撞就可能是一次扒窃,一个陷阱。
道路两边已经有不少砖石结构的楼房,最高处还有竖起的实木广告牌,底楼则是各种搭着篷布的商铺,也都在门前的道路上竖起招牌。
路两旁有很多小贩,卖水果、卖衣服、卖啤酒的都有。
街道上,各式各样的马车如长龙一般穿梭,它们都遵循一定的规则,汇车的时候也并未停下来。
这种规则为出行效率和安全提供了保障,也为后来的交通指引方向。
只不过路面看上去太吓人,应该是才下过一场大雨。
现在低头看去,感觉整条街都是农村那种旱厕一般,而且还不停地被马蹄、车轮、人的双腿踩踏着。
刺鼻的气味,恐怕连伊利诺伊州最大的牲口交易中心都甘拜下风。
在付过1美元80美分之后,亚瑟迅速地登上了一辆公共马车。
除了车头还是马匹之外,其他的构造和老式公交车差距不太大,至少外观上非常地接近。
观察一阵,他挑右后边的座位落下,因为马夫的口水是向左边喷射的,稍不留意浅色的衣服就会被染成黑褐色。
“请等一下,慷慨的先生。我是你的债务人,豪斯曼·雷尔夫。”马车门对面一个靠近窗户边的地方,豪斯曼不停的挥舞着,呐喊着。
此时,亚瑟才注意到他。
“原来是......雷尔夫先生,请问你有什么需要吗?”
“豪斯曼,叫我名字就好。我也想和您一起坐马车,不知道合适不。”
“它是为全美利坚服务的,你随时可以上来。”言语间,亚瑟还伸出左手拍了拍结实的胡桃木车厢。
“您是知道的,我现在......呃......”
他伸手拿过豪斯曼的破帽子,往里面放了几个银币。
“上来吧,雷尔夫先生,否则你就要淹死在泥浆里了。”
“你可以直接叫我豪斯曼,谢谢您的慷慨。”他拘束的样子有些夸张,两只睡眠不足的眼睛一直盯着亚瑟。
着装朴素的亚瑟花钱看起来颇有些大手大脚,令旁人看了称奇。
不过豪斯曼从他衣着上看起来,又不太像,他还是决定赌一把。
在帽子上感受到沉甸的分量,似乎预示着他运气来了。
豪斯曼还从未在哪里见过、听说过,一个人在付出15美元后还不求回报。
而且对方身上有一种迥然不同的处世感,吸引着豪斯曼——二十几岁的年轻人,眼神清澈透亮,饱含热情,步履轻盈自信。
相比那些被你帮助过的人,那些曾经帮助过你的人会更愿意再帮你一次。
阳光已经从暖烘烘变成燥热,驿车上没有几个人,矮胖的车夫找了个阴凉地,脱下帽子扇风,嘴里还叼着一支廉价雪茄。
“得了,快上来,这是定点马车。”亚瑟偏头示意他上来。
豪斯曼用力地眨了几下眼睛,确认后迅速攀上车,直接坐到了亚瑟右手边。
一阵摇晃,让落在车厢四周的苍蝇发出嗡嗡声。
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产生了强烈的鄙视和嫌弃感,豪斯曼很快明白过来。
他飞快跳出车厢,跑到马路边一个饮马槽旁,跪下来用力地捧水洗脸。
果然,他的样子看起来好多了,已经不像烧锅炉的人了。
只是他的面色透露着一种灰败白,那是丧失斗志、勇气和希望造成的可怕结果。
昨天晚上楼梯下面的耗子把他折腾的够呛。
还好天气比较暖和,否则仅凭豪斯曼单薄的衣衫和瘦弱不堪的身体,很容易去见上帝。
这一时期的白皮们不流行常洗澡。
主要是怕感染风寒也就是感冒一类的病,身体好的还能自己挺过去,最可怜的是碰到庸医,钱花了人也没了。
出于本能的好意,亚瑟想制止他去饮马槽洗漱,可惜他的动作太快。
“先生,我能否知道您的姓名。”回到座位上,豪斯曼努力把额头前粘黏的一髻棕发捋到耳后,消瘦苍白的脸转到右边,期待着回答。
揉搓后的脸上还能隐约看见红色,也许是陌生人的相助给他带来的一丝期待。
“亚瑟,亚瑟·格林,匹兹堡铁匠的儿子。”
介绍完,亚瑟对他伸出右手,对方毫不犹豫地侧过身,用双手握住,白皙枯瘦的十指才能包住亚瑟的右手。
“豪斯曼·雷尔夫。”
“这里还有刚才找的零钱,20美分。”
亚瑟毫不犹豫的接过几个铜疙瘩,他的举动在豪斯曼看来是对朋友的善意。
经历了一晚的无眠,豪斯曼的心境已经发生改变。
不再是船上那个等人施舍的奴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