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磷厂外新筑的山皮土路上,一哨骡兵巡逻小队匆匆驶过。卫所派遣兵工薛良武和长子薛小山匆匆赶来,路上三三俩俩行色匆匆全是赶工人。
薛良武是于都提备百户行所小旗官,被卫所百户王强派遣至磷厂务工。他地小旗10人,负责两个水力磨盘地操作加工磷粉。厂内共有六个小旗派遣兵工,来自于不同地提备千户行所。磷厂每月给每人工时银1.5两,实得一两其余交给卫所。于都提备百户所实行轮换制,各小旗每两个月轮换一次,下个月他地小旗就会被调回驻所。
长子薛小山是磷厂试用工,试用期间月银7.5钱,跟技工周老汉学徒维护风车操作磨盘。于都所王百户许诺他,长子一年试用期满后,薛小山解除卫所军户籍转为皇家匠籍。薛良武是参加过塘村剿匪作战的老兵,是新任百户王强的嫡系,所以他知道些内情。磷厂名为皇家产业,实则全部为王将军私人投资,皇室白拿干股。
各所派遣兵工薪水,按赣州卫原先算计,每工克扣一两银,因王将军力争才少扣五钱,并且由磷厂直接发放到个人手中,包括磷厂职工没人敢克扣半文。据王将军令:克扣,勒索员工资银达五两,贪没公款达二十两者,杀!打骂体罚员工者,罚二十军棍。员工生病免费医治,依据厂医诊断带薪休养。
父子两人一路急行,身上已是浸满汗水,薛良武解开上衣铜扣,摘下帽子扇风。这是一套蓝色新式薄棉工装,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穿上这么满意地衣裳,从头到脚面目一新,比起卫所缝满补丁地军服,强地不只是一点点,他结婚时都没穿上这么体面地衣服。他是真地舍不得穿,想留给儿子结婚时穿,哪会多么地有面子啊。但厂纪森严,不着工装者严禁入厂。近日父子两人提前上工,就是为了多出些力,一但病休白拿工钱时心里能过得去。有这种想法的人很多,路上行色匆匆地赶工人皆是如此。
路边一个卖杂货的商贩,引起了薛良武的注意,很是面熟却一时无法想起,于是便偷瞧了几眼。眼见此人穿着打扮没问题,但两眼贼溜溜地不像个商人,斥侯出身的薛良武顿生警惕。于都提备百户卫所总旗官李刚,手中有一本,王奇将军密写反奸教材,他求看过。其中一条:查探奸细首先观查其人身份与其事物是否相符。于是薛良武便凑了过去,一边询问价格一边扫视物品,发现了几处疑点。
磷厂只有一名女“秀才”,是“一品鲜”商行派来的化验,质检员。眼前商品包含针头线脑,女人用品,儿童用品等。这似乎不符合一个定点货郎的买卖行为。于是问道“货郎子哪里人吶”,“俺是上饶县的,买个拨楞鼓吧回去给娃子玩。”
“兄弟俺娃子都长大了,玩不了喽!你这货挺全呀!老把式了本钱不少吧。”“哪里,小本经营,这一恍也有七,八年了。”“顶针多钱?”“十七文钱““便宜点十文钱我买一个”“这不够本钱呀!十五文卖你一个,开个利市。”
“好吧”薛良武麽叽好半天才凑了十四文钱,一把扣到货郎手里。“就这么多了全给你了”说完拿着顶针就向厂里走去。“哎!”货郎喊出一声,竟然没有阻拦。薛良武头都没回,他心中有了定数,去年他曾在于都县城,给婆娘买过一个同样的顶针,还价最低十八文钱。此人身份可疑必需向厂里报告。进得厂门发现厂区内地面上,划了许多条白石粉线,工人必需按线行走不得越线,说是标准化新规。卯时磨坊里的工人们,以经自作主张提前开工了,薛良武急忙去向厂长报告匪情,结果被厂长几句话给打发走了。
磷厂正常早七点辰时开早饭,辰时三十分开工。由于大多数工人在家不吃早饭上班,因此饿昏摔倒受伤事故时有发生,于是王奇狠心下令:重体力工坊免费提供早,中,晚三餐,工人晚饭淋浴后离厂。
薛良武一上午都是心事重重,闷闷不乐。几个属下派遣兵忍不住地询问,他忍不住把自己心中怀疑说了出来。事关众人生计,又多有家人在磷厂作工,闻听后一个个眼睛都冒火了。几人偷偷合计了一番,决定下工后潜藏在磨坊中,一旦有匪来袭便与之一战,拼死也要保卫住磷厂。为了加大胜算防止泄漏密秘,薛良武命手下分别密秘通知其他卫所派遣兵工。大家一同暗中守护磷厂,得到了各卫所官兵们地积极响应。
磷厂厂长室,左玉树厂长,卫所警卫头领及工装打扮地特战军官,乡勇头目们正在开会。信报不断传来,赣州卫游击将军梦学礼,接到王奇命令后大喜,终于盼到王大哥给自己送功劳了。他决定亲自率领三百精兵,按着王奇将军指定时间,地点准时潜入到达,只等王将军一声令下;于都提备百户行所百户王强,总旗李刚领全所辖一百乡勇,按时到达指定地点;赣县提备千户行所百户马应龙,原亲兵新晋总旗官陆军,两人亲携全卫所五十官军,化装潜行按时到达指定地点,汇同于都官军按时发起攻击。这是王奇目前能够就近调动,并且能够保守住密秘地全部官军了。
一切顺利王奇心中大定,唯有一憾不能乘势挥全部卫所军,将临近匪徒一举荡平。因为这是不可能守住密秘的,如此众多的土匪横行四方,官军内没有奸细那才是出了鬼了。而一旦泄漏军情,别说请君入瓮了,各路山匪一旦得知御林军王奇来此,说不定会四下潜逃,剿匪可不比打正规战轻松。
平息下心绪王奇开始发布命令:命令寅时,特战排排副马占彪率一班10人寅时进入核心阵地,建立中心防御圈坚守不退直至匪溃;命令,班长魏三,副班长孙勇,各带领特战士兵十名,分别控制厂区内南北全部制高点;命令,乡勇一大队,队长赵二虎携乡勇五十人,按计定时间潜入厂内北侧外围隐蔽战壕;命令,乡勇一大队队副薛亮,携剩余乡勇按时潜入,厂内南侧外围隐蔽战壕;命令,卫所两小旗官军正常出岗,余者按时就近潜入南北战壕隐蔽待击。南北最后一班四名哨兵,必需提高警惕防止被土匪摸哨,一但发现土匪来袭既刻向中心阵地逃跑,务必不使土匪生疑,务必将全部土匪引入厂内。此战亡者抚银30两,伤者抚银5-10两,伤员及家属待遇参照特战排从优给与。
特别提示:全员隐蔽待击,不得发出声响。开战后全员,不得擅自冲锋,不得呼喊或逃离阵地。有弓者弓杀,无弓者投弹,消灭一切活动目标。待厂区战斗结束,全员需按工兵指引路线行进,追击捕杀残匪。特战排全员配合工兵,迅速排除残存地雷。此战务必严守军纪,违令者,立斩!
酉时,吃过晚饭淋完浴的工人们,三三两两说说笑笑地走出厂门。今晚厂食堂加了餐,每人分得一大块半斤重地红烧猪肉,多数员工都舍不得吃,用纸包裹着扎上麻绳拎在手中,也有胆大地员工,将自己咬了一口地炊饼,偷偷揣在怀中,提心吊胆地走过门岗,长长地喘了一口气。其实这是王奇力排众议默许的,只要不过份就行,穷人都有这心思无关德行,只要不偷工器具和成品源料,卫兵们就睁一眼闭一眼放过。
路边小贩们开始高声叫卖了,这个时段多有下班职工,顺便买些东西带回家用。肉香味阵阵随微风飘来,极其诱人不禁使人口中,蓓蕾绽放,馋液横流。
土匪暗探老万咽了口唾液,满眼羡煞地瞧着过路工人,嘴里有力无气地吆喝着招揽生意,他都一天没吃饭了,一个大萝卜早被他啃光了,现在胃里还直冒酸水。看着一个个穿着整齐工装,拎着猪肉神采飞扬的工人,他不禁低头瞧了瞧脚下的烂草鞋,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酸楚,一丝怨念,一缕恨意。路过地人中有他认识地董家二小子,就是于都县地一个破烂户,也不知走了啥狗屎运,被磷厂招了正式工,听说他大哥曾是赣州巡检司吏员,死于塘村剿匪之战,官府二两折色银百多斤米就打发了。听说这王奇将军爱兵如子,但巡检司不是他地部下,想到刚才路过都没搭理他,心中便生出怨气。心想等到晚上攻入工厂,一定把它咂个稀巴烂,看你小子还臭美不。眼见工人渐渐离去,身边商贩越来越少,老万观察了一阵厂内状况,一切如常后,咬着后槽牙眼露凶光地挑担离去。
厂卫小旗官赵齐是个心细尽职地人,见厂内再无工人外出,便与北门岗哨联络,确认出厂人员少了六十人,身份确认为卫所派遣兵。于是紧急向王奇将军报告,受到了王将军地表扬,命令他不得声张静观其变,其实特战排士兵们,早就发现了这些人,下班后全都藏于各自做工地磨房之中。六个卫所各不统属,如此行动一致。王奇不认为他们是土匪内应,既便是也不可惊动他们,正好一锅端了爽利。
江西地区十一月初冬,白日里气温十二,三度,夜晚降至七八度上下。薛良武等人藏在磨房里面,被穿过门缝地冷风打透了衣衫,他们都换上了卫所的旧军服,害怕打斗中弄坏了新工装。他们是携兵器进入厂区的,入厂后由各旗官统一保管,待工期满撤离时换装配带。到了后半夜气温开始下降,霜气也淡淡升起,阴冷潮湿令人难耐。几个手下都有些泄气了,一个个地七嘴八舌,猜测着土匪今晚不会来了。薛良武也有些动摇了,他透过磨房缝隙向外窥探,发现外面静悄悄地,各磨坊都没啥动静,他是发起人自然不能丢了脸面,于是站在磨房内观查院内动静。
院中一队乡勇开始更换照明火把了,这是送粮队到达后才开始设置的,先在地上埋个木桩,再在木桩上插上松油火把,在厂区中部围成一个不规则地椭圆形圈,使得火光之外暗处更加黑暗,已经六七天了。他内心暗思,这帮乡勇不知是抽了哪根筋,就不怕土匪潜过壕沟撬开栅栏摸进来嘛。眼见乡勇小队渐渐离去没入黑夜,他转身依门而坐迷起了双眼。
天空启明星闪闪发光,天边泛起了鱼肚白,警惕中地北门哨兵,突然发现几条黑影向他们奔来,两人顿时紧张起来快速摘下步弓,搭上箭矢等待敌人进入桥头。悍匪周得水眼见偷袭不成,便令小股土匪强攻,二十多名土匪眼见只有两人纷纷杀将过来,刚进桥头“嗖!嗖!”两箭射来,立时两匪中箭。土匪们碰上了硬丁子,纷纷散开。两名哨兵胆气徒增,连连攒射伤匪数人,见此,周匪得水嗷唠一嗓子,左手举起盾牌右手提着长刀,率先杀将过来,身后百余名土匪突然显现,小旗官赵齐见此拉着同伴撒腿就跑,“敌袭!”喊声惊颤森人心魄,王奇夜视镜中看地真切,心道这小子真是个演戏地料。
磨房中薛良武此刻正在打盹,突然被一声叫喊惊醒,即刻起身向外窥探,眼见两名哨兵撒丫子狂奔,北门口涌进一股土匪,此刻他脸色煞白浑身发抖,正不知所措间,身后一悍卒一脚踹开房门,手提长枪冲杀出去。“杀敌!”薛良武竟没听到自己的叫喊声,随着几人杀将出去。
此刻,周匪得水已带众匪杀入磷厂门内,狡猾地老匪突然感觉情况不妙,院内静悄悄地有些森人,官军没有现身这是为何。正在他犹豫不决间,河边磨坊中纷纷杀出卫所官军,有五六十人。见此周得水哈哈大笑起来,高喊一声“小得们杀官军抢粮啊!”众匪徒闻声一个个高举火把杀入厂院中。
奋战中节节败退的派遣兵们,突然听到身后有人高声叫喊,“向院中心撤退!”声音惊醒了派遣军卒,众人迅速摆脱土匪,留下几具尸体,纷纷跟随喊话人逃向院中,众匪劫粮掠财心重无心拼命,纷纷奔向仓房,把官军留给别人,死道友不死贫道。
官军们的溃败激起了土匪们的战意,瞬间五六百人纷纷拥进厂区,匪首周得水在内线导引下,来到了粮库门前,命小匪打开仓门。周得水急忙冲了进去,用刀劈开一个麻袋,“哗”地一声里面淌出一堆沙土。“不好!上当了!快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