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成不变的树木生长在被称为道路的旁边,所谓道路,只是原有的草坪被剔除后的剩余,人为了不迷失在大自然的怀抱中,将自然的部分消减,以达到能够看清路途的目的,为何如此,想必也只有人过于渺小这一答案。
索托斯不知何时站在了帐篷外面,有些呆滞地看着眼前稀疏平常的场景,那些叶子时不时飘落下来,既有绿色,也有黄色,无论是哪一方,最终都将变为尘土,化为自然循环的一部分。
它们可能就此消散,可其内部的魔素本质呢?大体是不会改变的,亦或是说,无法呈现出变化。
笛芙伊坐在一棵树下,放在她腿上的不是那把华丽的弓,而是一个由草和花共同编织的花圈。
少女微微颔首,那对白皙的双手编织着绚丽的环状饰物,嘴角微微扬起,瞳仁带着一抹温柔,仿佛与背景融为一体似的,像是自然的孩子。
或许是感受到了视线,她抬起头,与索托斯略显恍惚的双瞳四目相对,表情没有产生改变,仍是那副带着笑意的相貌,就像是房子外的细雨,令人感到静谧,同时伴随着一丝安全感。
“醒了?我还以为你会是最晚的那一个呢。”
她一开口,才将索托斯的精神拉回现实。
我这是怎么了?
从昨晚的不知道哪个节点开始,精神仿佛变成了一只不明边界的小鸟,于世界里翱翔,却又无法到达宇宙,那种奇怪的困境感,直到刚刚才消失不见。
“没,我一直都起的挺早的。”
索托斯撒谎了,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他一直在做着拿生命去换取钱财的平常工作,早晨对于他来说只是曾经的回忆,就像是世界末日来临后,人类只能躲在地底,永远见不到太阳般,对于外界的认知只有文字与书籍。
“是吗,那倒是个好习惯。”
似乎话里有话,笛芙伊低下头,接着开始编织花圈,那几根灵活的手指在花草间穿梭,宛若低飞的蜻蜓,在细长的芦苇间扑翅遨游。
“昨天晚上,我有些迷糊,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索托斯感到有些恐惧,那种意识不受控制的感觉实在不算得上舒服,或许飘飘然可以给人带来快感,可精神正挺所带来的掌控感,才是他这种人所需要的。
“有啊,有好多。”
笛芙伊坏坏地笑了笑,撑着膝盖缓缓站起,再次把目光放到索托斯身上。
“她们欢快热情地邀请我到帐篷里,说是这样就加入了这个大家族,成为其中一员,可我拒绝了,现在这等逍遥日子过得多快活,再被束缚,那不就又走回去了嘛。”
一边说着,笛芙伊一边缓缓向索托斯走去,碧绿色的头发微微飘逸,并没有和自然融为一体,看上去颜色浅了一些,又感觉深了一些,总而言之,就是跟背景搭不上边,着不上调。
“...这是什么戏剧的台词吗?”
索托斯略带无奈地看着她。
“哎呀呀...总想着说一回有趣的台词嘛,好不容易能跟别人交流交流,耍耍酷怎么了嘛。”
笛芙伊走到了他的面前,端着精小的花圈,放在索托斯的脸前左右端详,头往左,花圈便在右面,头往右,花圈便在左面,上下点头后,笑容更甚。
只感到一阵如同棉花般的轻轻触感,那个五彩的花圈便框在了索托斯的头顶,看上去显得有些宽大,却意外地严丝合缝。
“哇哦,没想到还蛮适合你的。”
笛芙伊双手置于胸前,轻轻合掌,发出了一道清脆的拍手声,略微瞪大了些眼睛,嘴巴咧得更开了,此时的笑容,才与背景的自然合得上边。
“呃...你从哪找的这么多五颜六色的花?”
索托斯并没有吐槽自己莫名就被带上了花圈,在意的是花圈的构成。
附近的景观碧绿,这是好的,可也有一点不好,理由同样如此——太过绿了。
单纯到这抹彩色显得格格不入,这不禁会让人提出这等问题,无论是谁,都是会问的。
“随便找找就有啦...很多时候,自然并没有像表面那样单调,亦或是说单纯...我看过一些书,有些话讲得很好,得拥有一对不错的眼睛,这是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关键。”
再次四目相对,笛芙伊发现,索托斯的瞳孔黑得深邃,深不见底,宛若深海,宛若深渊。
索托斯从笛芙伊的眼睛里,仿佛看到了随意飘荡的蝴蝶,绿色里仿佛包含着无尽的彩色,可再转念一瞧,便又全都归一,呈现出最为纯粹的翠绿。
“世界并不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
这是一句太过常见的道理,索托斯下意识的,以疑问的方式从嘴里脱出。
“对,对,就是那个,讲得真好。”
笛芙伊笑了笑,将身子做了些许偏移,与索托斯擦肩而过,走向烤架与帐篷的旁边。
那把点缀华丽的弓,此时正平稳地躺在草坪上,仿佛在吸收太阳光,又像是疲倦后在贪婪地休息。
她缓缓将其托起,轻轻擦拭,悄悄吹气,便重新将弓背在了后面。
“感谢你们捎我这一程,我很开心,目的地应该不远了,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就行了,那么,拜拜啦。”
笛芙伊的脚下出现了一道风,它们聚在一起,仿佛变成了飘动的毯子,又像是漂浮中的云朵,拖着少女的身体。
“就这么走了?”索托斯下意识问道。
“没钱了啦,等我去赚点钱,付得起路费的时候,再来找你们吧。”
像是在说笑般,她摆了摆手,看上去很随意的样子。
“你就确定到时候一定能找到我们?”
顺着她的话往下说,索托斯提出了疑问。
“是啊...有可能找不到,但也有可能找得到不是吗,感谢啦。”
她望着天空,若有所思,最后一句道谢,是看着索托斯说的。
“谢什么?有什么理由吗?”
他感觉自己一直在问话,这样或许不太好,但下意识就说出去了。
“哎呀...不要问那么多啦,少女总归是有些秘密的是吧,走啦走啦。”
像是逃跑般,她乘着风,速度很快,一会儿就消失在了视线当中。
“...真是个奇怪的人。”
索托斯坐了下来,将头顶的花圈放在手里端详了一会儿。
有股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