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今天下午很是忙碌。
太监们迈着小碎步进进出出,宫女们也各有各的安排,整的跟要过年大扫除一样。
朱雄英穿着身赤红蟒袍,坐在东侧御案后,两旁站着十余名小太监,在养心殿东侧的屋子里,列成两排,仪式感算是全了。
“殿下,人到了。”刘香恭敬说了一声。
“在哪里?”
“回殿下,来使候在养心殿外,没有得到殿下召见,肯定是不能放行的。”
“去,宣他进来吧。”
朱雄英松了松肩膀,发出阵咔咔作响的声音,然后看向御案前。
“奴婢这就去传。”
刘香退出养心殿,站在门口高喊一声:“皇太孙口谕,宣,朝鲜使臣,觐见!”
大殿外侍奉的小太监们,也跟着用公鸭嗓,大声喊:
“宣,朝鲜使臣,觐见!”
“宣,朝鲜使臣,觐见!”
此刻正值未时,太阳日头正盛,尽管已近农历九月,但中午的天,还是有些炎热的。
不过片刻,一名男子提着裤腿走在阶梯上,快步往养心殿赶来,他身上穿着身绿衣,胸口处绣有鹭鸶(lusi),头戴乌纱,帽翼向两侧伸展,同肩平齐。
若不是知道这人来自朝鲜,仅从其面容装束看去,倒与大明的六品官员装束一般无二。
明朝官服,有着极其严苛的制度标准,而这一切,也都是朱元璋定下的,譬如,公、侯、驸马、伯,服绣麒麟、白泽。
文官一品绯袍,绣仙鹤;
二品绯袍,绣锦鸡;
三品绯袍,绣孔雀;
四品绯袍,绣云雁;
五品青袍,绣白鹇;
六品青袍,绣鹭鸶;
七品青袍,绣溪敕;
八品绿袍,绣黄鹂;
九品绿袍,绣鹌鹑。
武将一品、二品绯袍,绘狮子;三品绯袍,绘老虎;四品绯袍,绘豹子;五品青袍,绘熊;六品、七品青袍,绘彪;八品绿袍,绘犀牛,九品绿袍,绘海马。
建国之初,由上至下,老朱以强硬手腕,恢复了汉家衣冠。
而大明朝为火德,五行属火,因此皇帝的朝服、常服等,多以赤红为主,只有在祭天、封禅、祭社稷,祭祖宗时,才会穿其它对应颜色的衣袍。
不多时,朝鲜来的使者到了。
“外臣赵琳,为我国王,出使天朝上国,请求上国予以册封,我王李氏,定当为天朝上国守卫边疆,以上国为尊。
年年入朝,岁岁来贡。”
赵琳进了养心殿,对坐在东侧的朱雄英,跪拜叩首。
他不敢抬头乱看,眼睛盯着地面,甚至都不知道坐在上首那人,究竟是什么模样,只不过心里却惊讶不已。
天朝的皇宫,跟他想象里有些差距,并不是那么富丽堂皇。
朱雄英把笔搁在架上,转头朝着刘香说道:“外臣既然出使天朝,可有为我大明带来礼物?”
言下之意,给我带礼物了没?
刘香愣了下,这事他哪里知道,便道:“奴婢未曾听说。”
“好,知道了。”
自己可是穷皇孙,拼着这么忙的时间接待他,没想到对方居然真敢空手就来了。
完全付出没所得,该死的商人思想又在袭击他!
不过这话也不能明着说,面上依旧一本正经,朱雄英看向赵琳,不动声色道:
“李氏以兵祸夺位,其身为高丽将军,却将王族推下王位,此乃不忠之事,如此不忠之人,我国朝安何相信,你家将军会对天朝,忠心耿耿?
册封一事绝无可能,若你家将军年不来朝,岁不入贡,自有天朝大军,陈兵汝之边境,直捣汝之王都,毁汝宗祠社稷!”
他言语间非常轻松,说完就端起茶水,轻轻抿了一口。
不得不说,老爷子自己种的茶,是真的苦啊,朱雄英啐了一口,将茶盏放下。
自己在外边当老板时,喝的茶都没有宫里的苦。
赵琳跪在外厅,距离朱雄英少说也有十数米的距离,身为使者他当然明白,刚才对方那番话是在敲山震虎,可还是是犹自不死心道:
“上天有好生之德,贵邦乃天朝上国,国富民强,兵甲百万,我朝鲜不过一隅之地,如何能同天朝相抗,只因我家将军朝思暮想,而不得上国册封,今外臣有国书一封,上呈天听!”
他双手将国书举起,额头贴在地面上,等着回答。
朱雄英思忖片刻,沉声道:“既是李氏的国书,去,取来!”
刘香快步上前,从赵琳手中接过国书,转而进了东侧厅,将国书整齐摆放在面前的御案上,便退到一旁。
这般正式的场合,搞的小太监还有点紧张。
站在那里叫一个笔挺。
朱雄英微微打量这小子一眼,眸光下移朝国书看去,旋即失笑。
“权知朝鲜国事:李成桂”
看着国书封面上的一列大字,他嗤笑一声,道:“李氏既然已在朝鲜自立为王,何以上表天朝时,不以王驾自居?”
明知道对方是在挑刺,可赵琳心头还是一凛。
他缩了缩脖子,谦卑答道:“没有得到天朝的册封,天下又有几人敢称王称霸,外臣谨代表我家将军,恳求天朝予以册封。”
弱国无外交的道理,放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至理名言。
今日赵琳代表的朝鲜,乃是三韩之地,民不过几百万,兵不过十数万,地形狭窄三面环海,北接大明辽东地区。
若是大明愿意,完全可以跨过鸭绿江直捣黄龙,一路打到朝鲜海峡去。
“你们倒是急的很。”
朱雄英也有些头疼,这人张口闭口就是册封。
赵琳在应天待了几个月,未得老爷子召见,心里头那点迫切非但没减,反而愈发强烈。
使者尚且如此,想必李成桂在朝鲜,等着大明朝的册封,恐怕都要急疯了。
“今时将军虽称国王名号,却未蒙天朝颁降诰命及朝鲜国印信,一国臣民日夜颙望,仰天吁呼,伏请照验,乞天朝赐颁降国王诰命及朝鲜印信施行。”
听见内厅淡漠的声音,赵琳赶忙又是再拜,言辞恳切。
......
养心殿里,朱雄英正接见着朝鲜使臣时,一封奏疏不经通传,直接进了养心殿。
来人是在乾清宫侍奉的老太监,朱雄英只见过几面,刘香自然也认识对方。
但此时,养心殿正在接见来使,自家小主人忙活半天,就算这老太监来自乾清宫,可不经通传就闯进来,总归是有些欺负人的。
感觉主子颜面受损,刘香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上前就想阻拦,可话还没说出来,就见那老太监睨过来一个眼神,然后高声喝道:
“圣君密旨,敢有拦者,就地法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