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抓我?”
蔡鞗对一个犯官之子并不了解,但对方在阳谷县的事,多少有所耳闻,眼下冲他来的,难免害怕的牙关磕碰的咯咯乱响。
他结结巴巴开口。
“你杀一个保正……算不得什么,可你抓我……事情就闹大了,你不仅救不了你父亲,你也会跟着没命!你不怕死吗!”
他实在不明白,这个当初被遮在父兄羽翼下的纨绔竟会这么拼命。
见到虞珏没有说话,他以为刚才的话将对方镇住了,便稳了一下情绪,努力笑了笑,还想开口。
啪!
清脆的耳光响彻大厅,蔡鞗被这一巴掌扇的差点摔到地上。
踉跄几步里,他又被虞珏拽了回去。
虞珏眼中泛起绿光,捏住他下巴:“怕死……当然怕死,可是我不拼命,虞家就彻底死绝,没有出路了……”
他手上用力,蔡鞗感觉下巴的骨头都要被对方捏碎。
整个大厅里,除了那边已经完全呆滞的官宦子弟们,就属曹新姝最为震撼、最难开口,她极力巴结的位高权重的人物,如一条狗一样在虞珏手里挣扎哀嚎。
而那虞珏,还是他们不时拿出来互相增进关系的嘲讽对象,现在却是能一只手捏死他们。
“广……广臣……你不能抓他……”
曹新姝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喊出卡在喉间的话,她生怕蔡鞗被杀,那他们几家人也会被蔡太师迁怒。
到时候下场恐怕跟虞家一样,甚至还不如。
“滚。”
虞珏斜了下眸子,目光终究没有落到背后的那个女人身上,其实为了躲避灾祸退婚也没什么,但是到处拿出来垫高自己,贬低别人,就属实小人之举。
他目光看向那边浮动的帘子。
“高衙内,出来。”
话语一出,被砸进厢房的陆谦不要命的冲出,他双目怒瞪,挥刀斩在就近的木柱,浑身血气凝聚的一刀,直接将大腿粗的梁木劈断。
“倒!”
他“啊啊!”的怒吼狂奔在过道上,手中朴刀横举,仅仅几息接连斩断几根。
陆谦清楚自己无法杀退虞珏,唯有斩塌三楼的穹顶,或许还有一丝机会。
砰!
砰砰!
支撑的木梁一断,廊檐紧跟塌陷,大量的残骸从三楼掉到一楼大厅的同时,塌陷的惯性拉扯着三楼大厅方向的穹顶。
瓦片、梁木上的雕栏掉下,厅里官宦子弟惊慌乱跑,曹新姝也被丫鬟搀着躲到一边。
高衙内东倒西歪的从帘子后面冲出来,吓得哇哇乱叫:“陆谦,你想砸死我啊!信不信本衙内揍……”
他随后就被虞珏抓住后颈,与蔡鞗一起,被提着后领冲向外面的晒台。
外面廊檐连通的小厢房,李师师被小梅搀着出来,头顶一根歪斜的木头落下时,被虞珏腰间的布袋,飞出一枚法钱打成两段,从抱头尖叫的主仆二人两侧落下。
收回法钱的同时,虞珏提着两人一踏护栏冲天而起,蔡鞗、高沐恩看着八九丈的高度,吓得尖叫出来。
三人向下俯冲,直直坠向楼外的地面。
积水飞溅,虞珏稳稳落地的同时,也将两人坠下的力道卸去,按着蔡、高二人的后颈,朝最近的一条河过去。
烟火在雨夜炸开。
街道上,已有马蹄声朝这边轰鸣而来,之前街头劫杀,惊动开封知府,以为江湖人闹事,派出府衙内两位捕头,在得知行凶之人袭击的是蔡太师的四子,又将此事上报到刑部,让刑部总捕出面。
“吁!”
金行燕勒住缰绳停下战马,他脸颊狭长,上唇下颔留有山羊胡,双目有神,披皮甲及湛蓝半身罩袍,腰间悬着一柄铁鞭。
他抬了抬手,身边刑部捕快们纷纷停下脚步,握住了刀柄。
烟火照耀黑暗之中,金行燕看着前方一人押着两人走来。
“那贼人好胆,敢捉驸马都尉!”
投鼠忌器之下,他不敢动手解围,毕竟蔡鞗在对方手上,稍有不慎……他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咻!
啪!
烟火又升上夜空,闪烁的彩光里,照亮被押的另一人,金行燕脸色更加难看。
高衙内也被对方抓了!
你娘的……
现在高官之子都这么好抓了吗?!
一次抓了京城两个重要大官的子嗣,这怕是要把京师都给掀翻天!
“好汉,留下姓名!”
金行燕促马上前,他在马背上拱起手。
那边,瑟瑟发抖的两人中间,满脸水渍的身影抬起头来,嘴角咧开。
“在下虞珏……你们也可叫我虞广臣。”
雨幕里,他说出了条件。
“蔡京老贼想让他儿子活命……可要拿人来换。”
……
“驾!”
“捉拿贼人,封锁街口!”
铁蹄蔓延长街,约莫二十余骑禁军骑卒,轰隆隆的穿过街道,朝烟火之地而去。
这些骑士当中,为首一人披挂持枪,身下骑一匹炭火烧红般的战马飞奔过雨幕,他是禁军副教头,右义卫亲军指挥使,车骑将军——周昂。
接到烟火传讯时,他正当差,以为寻常紧急之事,便领快骑出晨晖门,走西鸡儿巷赶往樊楼。
然而,沿途消息接踵而至。
听到是蔡鞗、高沐恩两人被掳。
让他脑袋都嗡了一下,整个人陷入发懵的状态。
这两个重要人物的老爹都是他顶头上司,而且周昂对高俅、蔡京的了解,要是那两人伤了半根毫毛。
就算接下来他有天大功劳,后面也全是穿不完的小鞋。
“再快点!”
他发泄一般的暴喝一声,抽响马鞭,在雨幕里纵马狂奔,二十余骑跟在他后面拐过前方街口,便进入镇安坊。
远远的,便看到有几名捕快举着火把,正封锁附近街道。
“嫌犯劫持太尉和太师之子,此时正在前面不远!”
见到皇城骑兵的捕快举着火把在檐下大喊,赶来的周昂领着骑兵径直冲向那边,很快便看到金行燕等武功高强的捕快已经下马持刀,做出围杀的姿态。
但没人敢冲上去。
“放了蔡公子和衙内!”周昂飞奔赶到,一摆大枪,勒住缰绳将战马拉扯的人立而起。
樊楼上的坍塌已经停下,躲开大厅,挪到外面晒台的官宦子弟们此时也听到了这声大喝。
有人认得这声音,顿时欣喜喊道:“是周指挥使,这下看那虞贼如何死的!”
“虞贼单枪匹马,还是有些能耐,可惜啊,这里可是汴梁,不仅仅周指挥使,丘指挥使也是少有的高手。”
“不光这二位,酆美、王禀也是厉害的紧,何况还有天下第一的铁臂膀周侗!”
“我看最厉害的,还属大国师林灵素。”
“要是这些人都过来,虞贼那三脚猫似得功夫,怕死经不住他们杀。”
晒台的另一边,丫鬟小梅听着这些人名,就觉得很厉害,不由担心的看向身旁披着一件白色素衣的李师师。
李师师抿着嘴唇,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秋雨里,挟持两人的身影,捏紧了手中绢帕。
眺望的人群里,曹新姝也在众人当中,做为女流之辈,她并不清楚刚才说的这些人怎么样,但下面虞珏肯定逃不掉了。
逃不掉就死!
她盯着下面那个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求求你,死在这里吧。
很快,她的念头就被那边的笑声打断。
“哈哈哈!”
虞珏掐着蔡鞗、高衙内的后颈,陡然大笑起来,他接上刚才周昂来时的话语。
“放人?呵呵……我来抓人的,岂能你一句话就放了……回去告诉蔡京,明日放我父亲出狱,为他起草翻案文书,张贴示众。倘若不成,让蔡家备好棺材。”
说着,他手上用力,蔡鞗疼的浑身发抖。
高衙内疼的挣扎尖叫。
“周匹夫,我爹是高俅,我快疼死了,记得明日把人带过来……蔡京要是不给,你就把他爹从牢里劫出来,交给他!”
“明日,酉时,记住了。”
虞珏盯着他们咧嘴冷笑,拖着两人慢慢后退,脚下用力一蹬,划过长长的距离,轰的一声跳入樊楼外那条五丈河。
这条河经镇安坊至广福坊,穿过春晖桥而入汴梁东北面的水门,横跨上百里,水流湍急,每年都有不少人被水冲走的事发生。
“过去搜!”
金行燕看到跳河的一幕,吓得寒毛都立起来,几乎第一时间带麾下捕快冲到河边,还有几个捕快跟着跳下河,在水里扑腾。
而周昂领着骑兵沿着河岸飞奔,可眼下又是黑夜,根本看不到三人在水里的行踪,反倒是两岸房舍不时将他们阻挡,无法彻底搜寻。
樊楼这边。
从袭击,再到三楼垮塌,虞珏挟持蔡、高二人跳水逃遁,令得在场所有人都处于发懵的状态。
享受惯太平日子的官宦子弟,以及李师师,心里受到那股凶悍的冲击,是久久无法平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