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高娘子与高宠推门入见时,却见元夫人正在没头没脑的吃吃傻笑,看着就跟吃了蜜蜂屎的傻婆娘一般。
高娘子注意到元夫人那身稍显紧凑的绣纹罗裙,却道:“阿娘身染风寒,怎得起身了?”
元夫人亦注意到女儿的眼神,顾自扭了两下腰身,笑道:“大姐儿且瞧瞧,为娘穿这身可还顺眼些?”
高娘子细细看了,却道:“针线脚儿看着倒还精细,只裁得吝啬,腰身处不曾伸展,缺些方寸。”
元夫人听得,却笑道:“不想我家往日只喜欢舞枪弄棒的大姐儿,如今女红本事亦长进不少。却不知哪家儿郎能有些福气,聘娶得我家大姐儿回家。”
高娘子跺脚羞嗔道:“阿娘怎好说这般羞人的话来!小弟还在这里呢!”
元夫人哈哈大笑几声,不想却牵动了些隐伤,忍不住颦眉,笑声亦戛然而止。
高娘子见此,忙问道:“阿娘可是恙发了?我与你请郎中去!”
元夫人急摇手道:“不用!不用!阿娘我自个的身子自个儿知晓,并无甚病恙。只昨日睡得沉,背筋有些酸麻而已。”
所谓背筋酸麻,就是后世常见的落枕。
当然这种毛病不仅后世人会得,大宋时代的人同样也会得。
高娘子听得,便不复多言,搀了元夫人让她回床榻躺了。
只搀扶时却偶尔觑见元夫人颈下露出些青红印痕,好似伤疤一般。
高娘子神色一凝,却并未作声,只道:“阿娘,女儿方才听小弟言说,是那陈通、阎平、李彦仙等几个救了恁俩,却不知他几个如今何在?女儿却好当面致谢。”
元夫人心中发虚,只故作疑惑道:“他等不在后院麽?对了,昨日听陈小哥儿说起,前路有强寇当道,他等欲改换路途,或许是出去探路了吧。”
高娘子笑了笑,道:“原来如此。阿娘身体有恙,且先歇息些,我自寻他等说去。”
说着她便拖着高宠往外走。
高宠却挣开手臂,有些道:“俺还未与阿娘说话呢!你拖俺作甚!”
高娘子道:“你没听得麽!阿娘身体有恙,须得多休息。你个小皮猴儿,有个甚可说的,休得搅扰阿娘。待阿娘好些了,随你说个够便是!”
说罢,又抓着高宠不由分说往外拖。
高宠这回倒没有挣力,只怏怏的随高娘子出去了。
只二人出去不多时,元夫人因身子困乏,竟真得酣睡了去。
高娘子在门外张望了几眼,却把高宠拖到僻静处,喝问道:“宠哥儿!你与我说实话,这两天是不是有人欺负阿娘?”
高宠听得,第一个想到的却是昨夜听得奇怪声音,只想想陈通先前的告诫,却把脑瓜子摇得拨浪鼓一般,道:“没有!”
高娘子乃是习武之人,对跌打损伤的痕迹颇有经验,她自看得出元夫人身上的“伤痕”很新鲜,故恼道:“果真没有?”
高宠不平道:“真没有!阿姐,陈通哥哥待阿娘与俺可好了,不但教俺本事,还与俺们好些好吃食,顿顿鸡鸭鱼肉吃到饱腹,以前咱家哪有这般好伙食。”
高娘子闻言,却自沉吟些许,又问道:“先前你与阿娘受笋冠道人看顾时,可曾受些委屈?又如何被救出来的,都与我说一说。”
高宠顿时激动起来,道:“那些个贼厮!都是挨千刀的坏种,常常责骂为难阿娘。
俺几番想要教训他等,都被阿娘拦着不许。
后来厮们更拿棍棒打俺们,还要拿刀砍阿娘,亏得陈通哥哥与阎平哥哥及时赶到,并杀了厮们!那个拿刀砍阿娘的,俺趁那厮不防备,三两下便掼死了他!”
“阎平哥哥为了救俺们,被厮们长枪扎在肚皮上,前后贯了老大一个窟窿哩!”
高宠一边分说,一边手舞足蹈的比划,却把当日陈通等救人的惊险之处夸张了数倍。
高娘子却听得怒气滚滚,心火滔滔,大怒道:“笋冠杂毛欺我太甚!老娘誓不与他干休!”
高宠笑道:“阿姐,你这狠气话却说得晚了些。那笋冠老杂毛早被陈通哥哥砍了脑袋,脑壳骨都做成骨铃铛了哩!”
高娘子吃惊道:“笋冠真人刘永锡死了?他不是颇有刀劈不伤、斧硎不裂的神通麽,怎会被人砍了首级?”
高宠道:“俺亲眼所见,还能有假?!往常那厮定是弄虚作假,使得障眼法唬骗阿姐你!”
高娘子心中怒气难消,咬牙冷笑道:“好!好!好!厮们好生欺哄我!老娘虽已不能寻笋冠那厮报仇,难道还治不得他那班走狗狐伴麽!哼!小弟,你且看顾好阿娘,我去寻厮们报仇!”
高宠扯她手臂道:“阿姐休急,陈通哥哥贯能搬谋使计,何不寻他想个法子,必能为阿娘出口恶气!”
高娘子想想也是,她一人单枪匹马去报仇,或许能拼死并杀几个,可总归势单力孤,双拳难敌四手。
高娘子随即与高宠一道,又回得后院,正撞见装模作样在院子里练功的陈通。
陈通这般使得还是长枪,不过耍的却是杨家枪的套路。
杨家枪法自不必说,乃是久经战场厮杀考验的杀人技,虽不敢说是世上最精妙的枪法,但绝对是当世最全面、破绽最少的杀人枪法。
当然,杨家枪法亦有两个分支,一是天波杨府的正宗嫡传秘技,第二个就是经杨家二代家主杨六郎传入大宋军中的禁军战技,乃是当今天下习练之人最多的枪法。
陈通使得枪法却是最正宗的杨家嫡传秘技,这一套枪法一般非正经杨门子孙不得学,外人却少会使得。
甚至许多人都误认为只有杨家嫡系子孙才有资格修习这路杨家枪,比如高娘子。
高娘子在一边看得精细,待得陈通一路枪使完,她忍不住上前笑道:“陈通,想不到你竟是天波杨家的嫡系子孙?!却还使假名号骗我等,你那十几个弟兄可知你真实身份麽?”
陈通收了枪,拿布巾子擦了擦汗,笑道:“原来是高娘子驾到!哈哈!高娘子此番却猜错矣!我本名便是陈通,不曾使得虚假名号欺哄弟兄。”
高娘子黠笑道:“你莫不承认!我认得你方才使得枪法,乃是正宗杨家嫡传,绝非外姓能学得。”
陈通哈哈大笑道:“高娘子,你这般想法却是谬矣!若我会使杨家嫡传枪法便是杨家人,那我要是会使高家嫡传枪法,亦或者曹家嫡传刀法,你又如何说我?莫不我也是高家或曹家人不成?!”
高娘子自不信他,摇手笑道:“陈通哥哥莫说大话,高家枪,曹家刀,但会得一样,我···我便把我家小弟输于你!若你两样都会使···”
陈通哈哈一笑,道:“我若两样都会使,高娘子你须得应我一件事!”
高娘子咬牙道:“好!我应你便是。”
陈通遂与旁边高宠道:“宠哥儿,去取大刀来!”
高宠早见识过陈通的本事,于是屁颠儿屁颠儿的跑到通铺房里取来一杆朴刀。
陈通提拿朴刀,摆开架势,随即耍了一路刀法,正是曹家的嫡传刀法。
高娘子在一边看得吃惊,她实不曾见过曹家刀法是何种模样,但只看陈通的刀法着实精妙非常,杀法绝伦,便自己一手双刀法都颇有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