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寒风卷过林间,带着冬季独有的寒意。
但奇怪的是,那男人并没有追查菲罗的意思。
不安的情绪在半身人的心底弥漫,他甚至有种错觉,自己就像是一只悄悄偷溜进狮穴的老鼠,而那头狮子从始至终都没有兴趣看他一眼。
菲罗细细地打量着对方,终于在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到男子腰间的那一刻,确认了他的身份。
男人腰间挂着一面奇特的金属单手盾。
这面盾牌比普通士兵的盾牌略小,色泽暗沉厚重,盾面的纹路繁复华丽,上面铭刻着繁复的皇家徽记。
菲罗此前在王都的黑市拍卖会上,曾听人详细描述过这种罕见的装备:埃兰王室特供的“卫国之盾”。
那天他在酒馆角落第一次见到这个人时,对方并未携带任何醒目的武器,菲罗当时只觉得有些蹊跷,却也并未深究。但如今再回想起来,他竟在这偏僻的临雪镇见到了如传奇一般的埃兰皇家骑士,“王者之盾”马尔切斯-蒙特朗。
想到这里,菲罗已经躲不住了。
既然对方没有追查自己的意思,那就不会再有更好的逃生机会了,他像松鼠似的钻入林间,很快就彻底消失不见了。
另一边,马尔切斯并没有在意菲罗的逃脱。
相较于半身人,如今他最在意的是,泰禾-汉希是谁?
埃兰王国的现任国王殿下从不畏惧动荡,更不可能畏惧变革。如果泰禾所做的一切对王室有利,马尔切斯并不介意和他谈谈。但如果对方只是个不自量力的暴民......
“陌生人,你的披风太醒目了。”
马尔切斯脚步微顿,目光转向前方。他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气息,反倒是对方,能够悄然接近至此,足以证明对方的警觉性极高。
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看见一个男人拄着木拐缓缓走出。男人看上去年纪不算太大,身形高大,虽然一条腿显然受过重创,但站得却很稳,像是一棵经历无数风霜却依旧挺立的古树。
一个战士。马尔切斯的直觉给出了评价。
即使他的实力远远不如自己,但他的眼神里没有一丝畏惧,甚至透着一股利刃般的锋芒。
马尔切斯嘴角微微勾起,缓缓开口:“你是谁?”
德雷克-丹顿咳嗽了一声,目光带着审视:“我才该问你是谁,埃兰骑士?”
他打量了德雷克几秒,随即淡然一笑:“既然你知道,那就该明白,我的到来不是你能阻止的。”
德雷克没有退让,依旧站在原地,双手交握在木拐上,盯着马尔切斯。
“如果你是王室的狗,那应该也明白,如今临雪镇的情况有些特殊。”他说道,语气中带着刻意的嘲讽,“或者说,你们终于愿意管这破地方的死活了?”
马尔切斯挑了挑眉,他对这个回答感到一丝意外。一个能这么直白地挑衅皇家骑士的男人,绝不是普通镇民。
他就是泰禾-汉希?
想到这一点,马尔切斯的兴趣愈发浓厚。他缓缓迈步向前,气息如同沉重的山岳般压迫而来,淡淡道:“那么,你又是站在哪一边的?”
德雷克冷笑了一声,往旁边的枯木上一靠,懒洋洋地说道:“站哪边?你觉得呢?这里的贵族把镇子榨干,来自别郡的矿工在塌方的矿区里成了怪物的食量,霜纹骑士团装聋作哑,商人们要么跪着投靠阿里耶斯家,要么就站着去死。可怜的镇民呢?啧,连买块黑面包都得犹豫半天。”
马尔切斯的眼神微微变化,他的手指轻轻敲了敲剑柄,脑海中迅速分析着德雷克的话。
他的话语中虽然满是讥讽,但马尔切斯能察觉到,他的眼底藏着一丝隐秘的期待。
他在期待某种新的变化。
“你说得不错。”他说道,语气忽然变得轻松了几分,“贵族的确把镇民当成牲口,骑士团懒得管,而你们则成了麻烦制造者。”
“国王殿下并不喜欢那些私底下做小动作的贵族,”他顿了顿,声音微微一沉:“所以,或许我们可以谈谈,关于废除格拉温德伯爵的爵位这件事。”
“废除格拉温德伯爵的爵位?”德雷克嗤笑了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荒唐的笑话。
马尔切斯微微一笑,语气平缓:“不只是格拉温德,而是所有像他一样的贵族。”
埃兰王国,那个王都权力盘踞的庞然大物,其统治架构一直以来都以分封制为基石。
自从帝国的陨落之后,靠着强大的实力与凝聚力在格兰德大陆盘据一方的埃兰国王,自己亲自管理四郡之地,并将剩余的十个郡赏赐给追随他的旧贵族,建立了看似稳固的统治体系。
但随着时间推移,王室的权力逐渐被地方领主架空。除了王都直属的四郡仍旧效忠国王,剩下的十个郡,早已成了那些贵族世家割据一方的封地。
而格拉温德伯爵,正是十郡之一,距离王室最远的西北领地大领主。
埃兰王国如今正面临来自维斯王国的压力,不管是军事上还是经济上,都到了关键时刻。
而在这种节骨眼上,格拉温德伯爵的行径却突然显得有些异常。
如果是过去,王室或许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这些封臣从未安分过。
可是现在,这些割据一方的贵族已经成了最大的内部隐患。
换句话说,王室现在不光是在准备应对外部的维斯王国,同时也在谋划着彻底清理内部的旧贵族势力。
德雷克嗤笑了一声,单手撑着拐杖:“呵,你们王室什么时候才发现那些封臣是毒瘤的?他们割据了这片土地多久了,靠搜刮、垄断、敛财撑起自己的封地,连王室的税赋都不放在眼里。你们早就该知道,他们迟早会变成王国的负担。”
“你的理解没错。”马尔切斯坦然承认,“埃兰王国如今在对维斯王国的边境压力下重新整合资源,而地方贵族们的存在,让整个战争机器变得迟缓。王室需要更多的粮食、军费和兵源,但这十个郡的封臣们在做什么?”
说到这里,马尔切斯语气微微加重:“他们忙着私自提高税赋,囤积粮食,将矿石高价卖给王国的敌人,甚至在边境私下交易军械。你说得没错,过去王室可以容忍他们的贪婪,但现在是该动手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