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则惊了。
合着这位大才,手抖了半天,不是被折磨的,是酒瘾犯了啊?
茅元仪……是个酒蒙子吗?
范则仔细打量了一下,发现这位年近五十的中年汉子,虽然精神萎靡,但身体状态还算不错,也没有受伤的迹象。
看来他在牢里,除了没酒喝,过得倒也不算太差。
得嘞,既然人已经救出来了,那就先回客栈,让他解了酒瘾再说。
案子结了,大伙一路上也是有说有笑。
到了客栈,祝均很大方地要了酒席,茅元仪二话不说,拿着酒壶先干了一壶,然后长舒一口气,腰杆都直起来了。
“哎呀,舒坦!”
茅元仪脸上恢复了红润,捋了捋胡子:“长庚兄啊,你是怎么把我救出来的,我还以为这次要死在那狗兵备的手里。”
宋应星知道他的性子,也不着急说,先给他介绍了一下。
“你能活着出来,得好好谢谢这位范小兄弟,还有这位祝公子,若是没有他们帮忙,你这会儿怕是只能在坟头,喝我送你的祭酒了。”
茅元仪跟宋应星应该是关系匪浅,也不多问什么,直接起身,便要行大礼,向范则和祝均致谢。
范则赶忙起身拦住,让他千万别客气。
茅元仪也不是矫揉造作的人,一扶就起来了,然后接着喝酒吃菜。
范则笑了,倒是个真性情的。
然后邢远因为宋应星没有提到他,还有些吃味,说话酸溜溜的。
不过这些日子以来,大家都很熟络了,一阵哄笑以后,终于谈起正事。
“止生先生,那兵备佥事诬陷你通倭贩械,到底是什么目的?”
“见什么外啊,也喊我茅老哥就行。”
茅元仪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没有直接回答范则的问题,而是瞪了宋应星一眼。
宋应星有点摸不着头脑。
茅元仪有点怨怼地说道:“还不是因为你宋老哥跟我一起研究的那个新炼钢法吗?”
“新炼钢法?”
范则一时怔在那里,宋应星皱起眉头,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对,就是那玩意,当时……”
茅元仪把他入罪的经历说了一下。
当日他与宋应星研究出新炼钢法后,很兴奋,想要赶快上报给兵部和工部衙门。
考虑到茅元仪是被贬谪到漳州的,宋应星便让茅元仪将此法上报给兵部和工部,或许能因此再脱罪也说不定。
不过因为新炼钢法还有些不足的地方,所以茅元仪只是将新法的效果和预估产量,写成奏书,递到兵备道衙门,让衙门代为上呈。
没想到兵备道第二天就来人了,直接将茅元仪关押起来,罪名是通倭。
在大明朝,通倭是死罪。
茅元仪怎么都想不明白。
直到兵备佥事拿着好酒好菜过来,让他将新炼钢法的详情书写下来,戴罪立功的时候,茅元仪才懂了。
起初他以为兵备佥事是想吞下他的功劳。
茅元仪是个一心为国的人,这炼钢法是国之重器,他并不在乎功劳,所以有一个瞬间,他差点就把炼钢过程说出去了。
可茅元仪也是个聪明的人。
佥事猴急的态度,让他疑心越来越重,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所以他紧紧闭上了嘴,佥事见奸计不成,便要来硬的。
可是佥事也知道茅元仪是个硬骨头,靠严刑逼供,收效甚微,万一不小心把人打死了,就更没处问了。
茅元仪见他投鼠忌器,更觉得蹊跷,暗自下定了决心,绝不会将炼钢之事透露半句。
硬的不行,佥事一转心思,就来软了的。
他知道茅元仪好酒,便天天让人拿着好酒,在牢外勾引。
这下可把茅元仪给逼惨了。
他每天都靠自我催眠来扛过酒瘾,几次差点屈服,但意志最终战胜了欲望。
这也是他被营救出来的时候,为什么显得十分憔悴的原因。
范则听完茅元仪的叙述,茅塞顿开。
对了,全对了!
难怪那兵备抓了茅元仪,又不杀他,还要诬陷他,原来是为了要他的炼钢工艺。
再把这事跟鞑子联系起来,整个脉络就清晰了。
而且从佥事的态度来看,在这个事件里,他恐怕也只是个棋子。
因为茅元仪前脚刚把炼钢法递上去,第二天就被抓起来逼问。
这说明此事要么是佥事临时起意,想霸占茅元仪的功劳。
要么是跟鞑子早有勾连,知道炼钢法的重要性,直接掐断了此法上交大明朝庭的路线,另外再设法得到此法,转而交给鞑子。
范则思忖了一下,感觉第二种情况的可能性更大。
茅元仪给范则解惑完毕,便让宋应星给他详细介绍一下范则。
受人如此大恩,总不能连人家具体是谁都不清楚吧。
这下可给宋应星问住了,对啊,范则到底是谁?
从遇见范则以后,宋应星的心思除了放在营救茅元仪上,就是跟范则讨论各种机巧,一直忽略了范则身份的问题。
范则笑着拿出宋应升的介绍信,交给了满脑袋问号的两人,然后把自己的来历说了一遍。
宋应星又气又笑,埋怨范则,不早点拿出介绍信。
范则说靠人介绍,终归不如坦诚相交来得实在。
宋茅二人大笑,觉得这位小友很对味儿。
不过宋应星对于通倭案中,还有很多理不清的地方,此时案件已了,便让范则解释一下其中的关窍。
范则也不隐瞒,把自己的想法如实道来。
在宋应星和范则第一次见到佥事的时候,佥事的表现过于明显,让范则以为,这只是一起简单的栽赃案。
可人证贾富被人毒杀的时候,范则曾经观察过佥事的反应。
显然佥事对于贾富之死,也是十分震惊的。
这时范则才开始意识到,佥事可能不是幕后最大的黑手,在他的背后,还有势力。
所以范则也没有急着验尸,而是让邢远出动,守在贾富的尸首处,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人会来毁尸灭迹。
按照范则的猜测,处理尸首的人,应该是佥事派来的,大概率是手下信得过的差役或家里的家丁。
如果能够当场擒获,至少可以先将佥事拉进脏水,借他这根粗藤,往大瓜上摸。
可没想到邢远遇到的,居然是疑似鞑子的黑衣高手,还差点折掉祝均的一个随从。
范则也是从这一点上,感觉事情可能比他想象中的要复杂。
再加上邢远从黑衣人身上顺来的,内藏贡品龙脑香的金钗……
这可能不只是个瓜。
这特么,是个瓜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