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奉劝过你，少和吉米.福特接触，对你没好处。”
罗亚辉开着他的黑色甲壳虫飞车，冲破重重夜雾，朝着默瑟山进发。
格雷迪浑身筛糠。
他已将自己与福特的交往过程，向罗亚辉合盘托出，包括他在行贿福特的“汉6”上加装追踪器，包括他耐不住赏金猎人的拷打，将走私水道地图拱手奉上。
“蠢。”
罗亚辉用一个字正腔圆的唐文字，给予他简洁的评价。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罗亚辉道，“你装了唐文语言包，应该知道这话的含义吧？”
“我只买了日常对话，只能听、说，不能读、写，”格雷迪挠挠头，“这是什么意思？”
“……”
罗亚辉道：“你能追踪福特，难道福特就不能追踪你吗？我问你，你最近一次去见他时，有没有开着‘汉6’去？”
格雷迪默然。
那天他喜提新车，确实有点飘飘然了。
他没把车停在福特大厦的地下车库里，只是随便泊在了马路边。
虽然没当着福特的面招摇，但一月河城之内，有哪个角落能瞒得住那个巴斯塔族疯子呢？
酒吧战后，格雷迪也察觉到事出蹊跷：
孙悟空是头号通缉犯，但他变成了自己的模样，除非被排异磁场逼出原形，没人认得出他。
而自己这得天独厚的肤色，坐在黑漆漆的LAPA里，闭上嘴，别人就只能看得见他的眼白……
是的，自己的车上也可能装有福特的追踪器！
否则，赏金猎人的群体出现无法解释。
刚才三人离开酒吧时，格雷迪不敢再开自己那辆拉风的“汉6”，甚至不敢再靠近它。
“而且，你交出地图前，还被打晕过三次。你晕过去时，福特在你身上装个追踪器都有可能。”罗亚辉冷笑道。
格雷迪下意识地在自己浑身上下掏摸，好像真能摸出一个追踪器似的。
“得了！”罗亚辉喝道。
“刚才那个熊脸人为什么要入侵我的电子脑？”
“别问我，我怎么知道？！”
“妖兽对我……”
“闭嘴！”
格雷迪终于闭上了喋喋不休的嘴，坐在后排的悟空，舒服地横躺在后座上，一言不发，看着罗亚辉把车停到默瑟山顶一处僻静角落。
身高380米的默瑟神，威严地矗立在山之巅，平摊双臂，对天下苍生开怀接纳。
他的头顶，明月高悬，星汉灿烂。
三人从默瑟神右脚大拇指走进去，穿过一扇扇幽暗的窄门，进到电梯，飞速上升，城市的万家灯火在脚下迅速缩小，变成一粒五彩斑斓的夜明珠。
脏兮兮的电梯轿厢里，循环播放的视频广告，还采用着上一代的科技，俗称假3D全息，画面只有在正前方观看才有立体感。
广告播放着一家人在一个红色星球生活的日常，看上去详和而幸福。
一个形象不错的巴斯塔族男人出现在画面前方，用颇具气势的语气讲着英语：
“火星移民，您和您的家庭的上上之选！真正的蓝天、白云，洁净的空气、水源，生态系统之完善，已远远超过地球。WPA官方认证。详询：55-21……”
电梯里只有这一个广告，在上升过程中，广告播放了三次。
“猴哥，”罗亚辉道，“你可能没办法这样出现在洛哈医生面前，雅利安人很敏感的。”
悟空闻言，摇身一变，成了电视广告里那个巴斯塔族帅哥。
“这……”沉稳如罗亚辉，也不禁目瞪口呆。
就在这时，电梯停了下来。
100层。
三人走了出来，偌大的观景台上，有几对男女在拥抱亲吻。
罗亚辉带头，他们在黑漆漆的走廊里左拐右拐，转进一个楼梯间，开始向上爬。
“我只能变成我仔细观察过的人。”悟空笑道，“目前我见过的人不多。变成你或者他，看起来有点怪。”
……
“格雷迪.詹姆斯！”
兽嚎般的咆哮声在深深的下水道里回荡。
巨大火球前方，福特从污水中冒出头来，衣物多处烧焦，头脸上覆满了不可描述之物，“格雷迪，我特么要宰了你！我一定要宰了你！”
福特知道，罗纳尔迪尼奥发动了“默瑟子民”四十余名老司机，用了整整一年才摸索出这幅地下秘道。
要是路线有误，那个佛郎机族混蛋不一定会在意手下马仔的性命，难道他会不在意那些冰蝎子的死活吗？
福特见过罗纳尔迪尼奥看那些毒物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娇滴滴的小娘们儿……
他认定，只有一个可能：格雷迪.詹姆斯给他地图前，偷偷篡改掉了其中关键的细节。
这一改，就是一个蓄意谋杀他的阴谋，刚才差点要了他的命！
当福特坐进小松的车里时，干瘦的和人几乎要被熏死。他的五官一起挤向鼻子，看上去更像老鼠了。
福特命令小松将车子调头，带领车队寻找出路。
放弃了地图，就只能在茫茫的黑暗中摸索。
赏金猎人车队开始像没头苍蝇一样，在下水道里乱窜。
“老大，要不我们原路返回吧？”小松小声道。
“哈哈哈哈……”福特狂笑起来，“原路返回？原路返回，再从地面上赶去一月河城吗？”
“呃……怎么样？”
“孙悟空那妖兽恐怕早就逃回森林里去了！”
福特再也不睬小松，注视着车屏上显示的海拔，改变了策略。
平面上一筹莫展，他便不再在平面路线上下功夫，而是尽量往海拔高的地方驶去。
熟悉福特的小松和本诺.克拉德，立刻意识到他的想法——找到最接近地面的位置，直接用炸弹和手雷轰出一个出口。
疯子的主意！
但这就是吉米.福特。
正因为他是福特，所以当他发起疯来，没有人可以阻止。
幸好，几缕月光从前方天顶泄漏，马仔们都松了口气。
小松的脚踩死了刹车，后面四辆车也停了下来，黑暗里只有发动机气喘吁吁的声音。
“怎么了？”福特怪眼一翻，“上去啊。”
在这与地表直接连通的地方，电子脑有了信号，马仔们各自启动脑关，打开了电子地图。
一看，傻眼了。
“老大，上面是，城际森林。”
即使颠狂如福特，也不禁愣了一下，思考了整整三秒钟，道：
“开上去。”
小松没有动，目光闪烁不定。
福特罕见地叹了口气，然后更罕见地民主了起来：
“哥们，如果你不敢上去，你就去克拉德车上，把车子留给我。”
说着，用大得吓人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小松瘦削的肩膀。
“好的，我开上去。”小松咬咬牙，提起车头，嗖的一声冲出上方的缺口。
妖兽固然恐怖，但它们未必会出现。而吉米.福特就坐在他身边，一伸手就能掐断他的细脖子。
小松宁愿相信夜巡的妖兽碰巧没发现他，也不肯相信福特的民主。
后面四辆车，静静等着，纹丝不动。
他们甚至熄了火，关掉了车头灯。
“呱——！”
鸱枭尖利的叫声响起，划破了月轮，月光为之一颤。
马仔们悄悄打开车外收音器，只听到头顶森林里风吹草动，巨鸟扑扇翅膀，兽蹄击打地面，一声声振动着他们的耳膜。
轰！
爆炸声在高处响起，估计离地约二十米。
轰隆隆！砰！……
这是后续的爆炸。
妖兽对付区区一辆人类飞车，不太可能动用火器。
最大可能是，小松飞车后备箱里的炸药被引爆了。
“汉6”的钢板片片掉落，将下水道里的脏水激起四五米高。
“吉米.福特！妖兽猎手！嘻嘻嘻嘻！”
上方传来的声音，和刚才嘶叫的鸱枭嗓音完全吻合，可它却讲着人类的语言，听上去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恐怖。
巨翅扑打，人的拳头打在厚实的皮肉上，走兽怒嚎，怪鸟扯着嗓子叫骂，尖牙利爪撕碎了衣服，和人的肌体……
马仔们躲在黑暗里，在用耳朵观战。
然而，连一声子弹出膛的声音都听不见。
两把机枪、两把手枪相继掉落下来，沉入屎溺。
一个椭球状的物事掉下来。
众马仔定睛一看，小松的头颅！
脸上三道横贯东西的抓痕，皮肉外翻。
这可能是小松一辈子，双眼最突出的时候，平时几乎看不见的眯缝眼，此刻眼球都快爆裂出来。
深入骨髓，再外化在脸上的恐惧。
很快，这张写满恐惧的老鼠脸就被脏水吞没了。
“狗娘养的妖兽们！”福特高声怒骂。
恶臭窒息的下水道，黑灯瞎火的车里，四个过去杀人如麻的马仔，同时感觉到生命的严寒，牙关打战，浑身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