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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小镇。

“牛师傅,今天没出摊啊!”

晌午,阳光穿过波波云雾,穿透在积雪身上,把它们晒出个窟窿。新厂房的烟囱将排放的废气按时送到天空,像是一团团乌云上天串亲戚一样。

牛耿站在院落里拿扫帚收拾着从枯树下掉落的残枝落叶,一个经常找他修理机器的老主顾来到家门口,手里拎着一串刀鱼,用一口地道的老BJ口音问道。

“哎呦您来了,今天身上有点不利索,想着歇一天,简单收拾一下屋子,您这还是机器的毛病?”牛耿伫着扫帚,用模仿主顾的老BJ口音回应道。自从下岗后,他在自家开了个修理摊位,所谓是技多不压身,在这十三年里,他帮镇上人修水管家电,帮外地人修理机器和汽车零件,所以大江南北的方言调调多少都有点涉猎,就是很僵硬古怪而已,但也无妨,按牛耿的意思说,这是他做买卖挣钱的手段之一,拉近与客户之间的距离。

“甭着急了,您先歇歇身子,赶明我再来吧。”

牛耿点点头,目送客人离开后他轻缓的喘了口气,将扫帚立在边上正准备回屋里歇息时,被人叫住了。

牛耿回头一看,原来是家门口公共电话管理处的小王,他是去年刚掉到镇里的。牛耿和他没什么交集,他想小王能亲自上门找自己也就只有一个原因,有人打公共电话要求联系他了。

“大哥,你是叫牛耿没错吧。”小王翻着手里专门用来记街坊邻居住址的小笔记薄,头也不抬的问道。

“嗯,是我。”牛耿似乎对小辈直呼自己大名感觉到了冒犯,他不痛快的皱着眉头,拿手指揉搓自己的鼻梁。

“好的,有一个从省城打来的电话,说找你,让你给打回去,叫…薛文兵,对薛文兵。”小王用一种和如今官方客服一样的礼貌口吻说道,他抬起头思索片刻,说出了薛文兵的名字,但他同样的看清楚了牛耿逐渐气得发黑的面孔。

“啊…老朋友了。”牛耿僵硬的挤出一抹微笑,像是中了邪书一样,让小王大白天感到泛起一阵鸡皮疙瘩。

牛耿当时就和小王一块回了公共电话管理处,给省城他口里的“老朋友”薛文兵回去了电话。电话持续了四十多分钟,要不是小王强制将电话机锁定,怕是牛耿能站着说上一宿。

这通电话让牛耿失了魂,他行尸走肉般的走回屋子里一屁股坐在炕上。本以为没有什么事十多年了还过不去,他甚至都能从父亲离世的悲痛里重新振作起来投入到厂子的工作里,下岗之后没有选择跟史远和多数工友友一样上诉厂子,稳当可靠的拿父亲走时留下的不多积蓄,和自己多年来攒下的工钱,重新归置了一下院子,家门口附近开了个修理摊位,这种生活对他来说已经算是有盼头了,起码不至于饿死。

当是当在和薛文兵的电话里得知马樱红已经到了病入膏肓,再交不上钱手术就一命呜呼的时候,那段本该被他遗忘重新卷上心头,他始终对这个初恋下定义般的蒙上一层美好的面纱。麻木的把遭受痛苦境遇原因都归结于自己身上,就是在发现二人私奔走的时候,他竟然不是一顿喊爹骂娘,还恬不知耻的希望马樱红跟着他别受罪,多享点福。即使面对父亲的责骂和逼迫他去把媳妇追回来的时候,他也是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和从前马樱红将他锁在门外一样。

他不知道马樱红这些年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

牛耿和马樱红从小在不同的教育物质环境下长大,久而久之所处的就是不同的世界了。但是牛耿清楚明白,薛文兵始终和马樱红生活在一个世界里,从穿着和说话方式就能体现出来,所以两人理所应当会过的幸福。但是幸福怎么会得病呢?怎么来电话就说人都快死了呢?为什么十多年来的第一个电话就要告诉他人快死了呢?

现在的牛耿恨薛文兵恨的牙痒痒。他从炕下拿出一瓶存放有些日子的老白干,这是每到过节的时候才能起盖的稀罕物,每到这个阶段,牛耿就到徐大壮的牛肉摊上买上半斤牛舌头,就上一口口小酒,啥样好生活喝醉倒下梦里都有。这时候喝酒喝的是一个高兴,喝的是一个痛快。

他端起酒瓶,感觉比平常沉了好多。就连启瓶盖都有点力不从心,感觉额头还冒着冷汗。人有时候在一瞬间就病了,但是牛耿现在害怕自己生病。他要自己拿钱,还要借钱帮马樱红治病,他要救马樱红的命!

所以当牛耿第二天把兄弟史远找过来商量此事,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脸上还被扔了一把瓜子皮睁不开眼睛的时候,他自认为对爱情的矢志不渝和执着在自己父亲和兄弟眼里,不过是窝囊废,自身命贱。

牛耿认为他们还是不懂自己的内心世界。

但是他自己也没法和别人解释清楚,更别说让别人一块感同身受了。

所以要救马樱红的命,他能靠的也就是他牛耿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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